现在去捞,起码还有个人样,能早些让他们入土为安。
“老竹林在那边,我带你去。”孙老汉最先反应过来,他抹了把泪,跌跌撞撞站起身。
和村里好些舍不得分家的老汉不同,他早早就给几个儿子分了家,让他们出去单过,想的就是孩子大了,娶了婆娘生了儿女,兄弟间倒是没啥计较,但儿媳们却会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嘴干仗,日子一长,再好的感情都撑不住这么消磨。
远香近臭,把家分均些,各过各的日子,没准处起来还会亲厚几分。
事实也是这样,分了家,媳妇们不吵嘴了,没本事的留在村里种田,有本事的去外头寻活路,他们老两口自己种几亩田,年年都有几分余粮,平日里帮村里的儿子们带娃子,私下还能贴补帮衬在外头讨生活的老幺一家。
十根手指长短不一,手心手背薄厚不同,但他孙老汉就是做到了大家庭和睦,儿孙孝顺,村里人谁不说他一句人老没颠,越活越清醒?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一场洪水,老大家只活下来一个大孙女,还是因为她当晚歇在老宅,这才逃过一劫。
老二一家子全逃过了,但老三家两个儿子却没了,算上老大家的明小子,他一晚上就死了三个孙子。韣??????ノ亅丶讠兑棢:?????。??????S。???z
孙老汉后悔得心肝发苦,为啥要分家啊?要是没分家,所有孩子都住在一起,儿子孙子就不会出事。
还有府城里的老四一家,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咽下满肚子苦楚,猜到赵家老二是要砍竹子做筏子。
村里被淹,心里再如何担心,眼下也去不了府城,只能先紧着这头,看能不能把老大一家和另外两个孙子捞起来。
总不能真让他们沉在河里,发胀,变臭……他没办法想象那个场景,他也接受不了那样场景。
孙村长也反应了过来,不但得捞尸体,还得捞家当,这会儿泡的是洪水,日后泡的那可就是尸水了。当下能
捞一些就捞一些,
就算是条棉被也好,
淌淌水洗干净晾干还能用。
不然等日后洪水褪去,就算从淤泥河浆里翻到啥,也不敢再往身上套。
想到此,他忙招呼柳河村的村民去帮忙:“去,帮忙扎竹筏子,能扎多少扎多少!假如河里还有活着的呢?没准呢,抱着木头门板啥的飘着,就等咱救呢?”
他越说,一双老眼愈发明亮,坚信河里一定有活人,他们多耽搁一会儿,他们就少一分活命机会。
“还愣着干什么?”他撑着膝盖站起来,看着一群发愣的汉子,“脑子被洪水灌满了不成?还不快去帮忙!”
金三郎把闺女塞给媳妇,忙起身跟了上去。
晚霞村的汉子对视一眼,见大根爷都起身了,立马也跟了上去。
…
在河里漫无目的飘了两日,下游的水势渐渐平缓下来。
青玄也知道了这对姐弟的名字,姐姐叫甘秀,弟弟叫甘磊,他们的村子叫伍连村,是桥沱庄下面的一个小村子,阿爷是个赤脚大夫,会辨些草药,附近几个村的人有啥头疼脑热都会找他看病抓药。
但甘秀很实诚,她说她阿爷不是大夫,他也不会把脉,只是会认草药,不至于喝死人。
乡下人生病,除非是要死了,不然很少会选择去镇上医馆找大夫看病,太贵了,看不起,把脉要钱,开方要钱,抓药也要钱,去一趟医馆全家得勒紧裤腰带过半年。
生病无非就是发热,上火,拉肚子,轻微的症状两碗汤水下肚就好了。
喝她阿爷草药的人多了,这才得了个赤脚大夫的名号。
甘秀性子很外向,许是感谢青玄相救,对他毫不隐瞒,还说他们能撑到现在,是她阿爷在树下托举着他们。当晚也是她阿爷最先发现发大水了,无处可逃的情况下,爷孙三人爬上了村头那棵大树,只是洪水涨得太快,树梢支撑不住大人的重量,阿爷用最后的力气把他们姐弟往上头一推,把活的机会留给了他们。
不过对弟弟甘磊,她则避而不谈。
因为青玄说他俩瞧着不挂相,惹得甘秀整整一日都没再吭声,只是把瘦弱的甘磊护在身后,甚至不让他过多打量。
甘磊也很沉默,只在赵小宝啃干粮时,开口求了一小块,塞给了他阿姊。
之后再没说过话。
天黑很快,傍晚的河面寂静无声,撑杆横放在竹筏尾端,赵小宝的箩筐前是盘膝而坐的青玄,中间是横躺的孙旭明,前端则是甘家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