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井里的水位下降,且再也没有回升的趋势,村里人心惶惶之际,天气却愈发的热。庄稼汉干活儿一般是天刚亮就扛着锄头出门,等太阳出来后再回家吃朝食,正午日头足在家歇晌,半下午没那么热了再出门继续干活儿,天黑再回来吃夕食。
但从七月开始,清晨醒来就觉燥热,夜里更是热得人心慌,根本无法入睡。就算是早上傍晚没那般热的时辰下地干活儿,仍是热的人头脑发晕,家中更是日日熬着消暑草药,一碗碗往肚子里灌,却一点用都没有。
发热,生病,中暑,接踵而至。
事情愈发严峻发生在七月中旬,先是两个村子为了抢水集合一批人打村架,混乱间打死了两个人,紧接着周家村有老两口被热死了。
十里八村都缺水,为了地里的庄稼,上游的开始断下游的水源。而村子里也缺水,为了自家不被渴死,那就只有霸占水井。
生死关头,人性暴露无遗,这时可不讲究什么邻里邻居的关系,比的就是谁家汉子多,谁的膀子粗,谁的力气大。村里的水井被霸占了,率先打水的永远都是村长和儿子多的人家,再不济也是大姓族人,大家伙抱团,故而受到欺压的就是村里的孤寡老人和破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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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两口便是如此,
儿子死的早,
媳妇改嫁,家里就剩下一个孙女。他们抢水抢不过村里人,进山也找不到水,累了一日回家,嘴巴干的直翻皮,把最后那半碗水留给孙女,就这么迷迷糊糊睡过去就再也没醒过来。
随即,八月,山里的动物开始下山,庄稼被野猪糟蹋,群狼霸占了河坝,已经快要露出河沙的河边能看见以往没有见过的野兽。
地里的庄稼缺水,即便日日从河里挑水灌溉,亦是一幅要死不活的状态。
八月中旬,后山起了两场小范围的山火,还好村民及时发现,众人拼死灭火。好在范围不大,且火源靠近沙地,总归是没酿成大祸。
九月,十月,依旧滴雨未下,井水彻底枯竭,再打不起半桶水。
十月的某一天,晚霞村村口那棵被晒干的大榕树,突然开始起火,等村里人发现时已经晚了,火光冲天,热浪袭面,细碎的灰尘飘荡在半空,所有人都站在远处,望着那棵从爷爷辈就存在的大榕树。
往年夏日,村里人最是喜欢躲在树下纳凉,它替无数代人遮挡了烈日燥热,却在这个大旱之年,没有得到哪怕半桶水的浇灌。
它再也支撑不住了。
说到大榕树燃烧殆尽,赵小宝又一次嚎啕大哭:“小宝不要大榕树被烧死,娘,娘,呜呜,小宝要给它喝水,小宝喜欢大榕树,不要它被渴死。”
赵小宝太伤心了,她可喜欢大榕树了,每次和槐花她们玩躲猫猫,她只要绕着大榕树转圈圈,槐花就找不到她。它不高,但是好大好大,伸出来的枝丫又粗又壮,爬上树坐在上面都能趴着睡觉,夏日里可凉快了。
听到大榕树死了,赵老汉比她还要伤心。
他小时候没地方睡觉,经常睡在榕树下,夜里听着窸窸窣窣的树叶声响,非但不害怕,还觉得是大榕树在和他说话。哥嫂烦他,侄儿们打他,侄孙还朝他吐口水,他当时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心里有啥事儿都是对着大榕树叨叨,连相中了媳妇都要和它念叨一番。
他记得那一日,明明没啥风,它却一直晃动树叶回应他呢。
“小宝,你是说今年会是个大旱年吗?”到底是经历多了,赵老汉如今很是稳得住,虽然心里也有点慌,但有神仙地兜底,干旱他们家是不怕的,神仙地有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小溪,水源根本不缺。
相比大旱年,他更在意村头那棵大榕树被晒干晒死到自燃。
赵小宝哽咽着摇头:“小宝不知道。”
赵老汉瞪眼,正想说你咋又不知道了,就被老婆子横了一眼,他双唇嗫嚅,不敢吱声了。
王氏用帕子擦掉闺女眼角的泪珠,温声问道:“小宝是说,不知梦里的大旱是不是发生在今年吗?”
赵小宝乖乖点头:“嗯。”
王氏低眉沉思。
屋里一时无人说话,安静的只有赵小宝时不时发出的抽噎声。
赵大山和爹一样,急,但又不是很急,眼下他们家有吃不完的粮食,就算今年地里不种庄稼都饿不死,还有缺水的问题,那就更不用操心了,根本渴不着。
他有些庆幸,但更多的是憋闷,只觉得这世道真是要逼人活不下去。
天灾人祸,一茬接着一茬,他甚至忍不住想,前年地动,去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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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该是啥,大涝?
心头闪过这个想法,吓得他浑身打了个哆嗦,连忙低声呸呸呸,在心里直念叨神仙莫怪神仙莫怪,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千万莫要当真。
“你干啥呢?”朱氏偏头睨了他一眼,发癫不成,一个劲儿打自己嘴干啥。
“没事儿。”赵大山忙不迭摇头,哪里敢说啊,他婆娘迷信的很,知道他在想啥估计会拧掉他一块肉。他看向皱着眉不知在想啥的娘,道:“小宝不是说大旱年会下一场很大的春雨吗?眼下刚入春,是不是今年,就看这俩月下不下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