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这儿还有两扇窗户,窗户的锁闩不需要钥匙,他果断地撕掉锁闩上的黄符,推开了窗。
清晨的寒风灌入屋内,吹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晨风中,八角井亭静默地矗立在庭院中央,四面的红布轻纱随风而动,恰似美人轻轻扬起的水袖,不着痕迹地略过心尖,让人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程松年好似鬼迷了心窍一般,恍恍惚惚地走向井亭。
当他醒过神来时,他已身处井亭内,就站在那口被红绳层层缠绕、贴满黄符的井前——同他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井边放了一个拴着麻绳的小水桶,就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青哥,哪怕……哪怕他已不再为人。
他扯掉碍事的黄符,扒开井上横七竖八的红绳。一番努力下,黑洞洞的井口终于露了出来。
将麻绳牢牢缠在手上手,他把水桶丢到井里,落水的扑通声在井中回荡。水桶不大,装不了多少水,没有多少重量,他拽着麻绳很轻松将它提了上来。
程松年蹲下身,合拢双手从桶里掬了一捧水。
井水冰凉,掺着一种来自地底深处的寒意,让他想起了凤还河的水。
或许是听了太多有关这口井的怪谈,心理因素作祟,他似乎隐约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像庭院里烂掉的多肉散发出来的腐败气息。
都到这一步了,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他睁着眼,捧着井水浸湿双眸,除了凉,没什么别的感觉。
他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左右张望一番,没看见什么异常之处。
没用?不不不,再试一遍。他泼掉手里的水,打算重新舀一把水。这时,一抹殷红的血色闯入了他的视线,浓郁的红色正缓慢地从井栏淌落下来。
梦境里的惊悚画面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惊得跌坐在地,抬眼只见井口鲜血淋漓,就像被斩断的脖子似的,不断地往外冒血,染了一身红。
他双手撑在身后,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往后撤,没能注意到井亭的台阶,一个不慎倒头摔了一大跤。
就在这一瞬,血水竟突然如火山爆发一般从井口喷薄而出,刹那间涌向整座庭院。他大脑顿时宕机,浑身陷入瘫痪,完全无法动弹。眼见滔天血海袭来,他闪避无望,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原以为会被血海淹没,溺死其中,却只感受到红纱拂面,他怔然睁眼,看见一双血迹横陈的手扒住了井沿。
要爬出来了。
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井底爬上来。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他只想拔腿快逃,可是身体怎么也动不了,只是无助地颤抖着。
下一瞬,祂冒出脑袋,探出了身子——不该是从井底爬上来的,而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浑身被血浸透。
完了完了完了……
程松年害怕地闭紧双眼,祈祷这一切只是梦境,赶紧让他醒过来。
可他没能醒过来,他清楚地听见了几步之遥外关节扭转的弹响声,一声接一声,咔咔作响,像是在活动筋骨,又像在……重塑断骨,拼接自己原本的模样。
很快,这声音戛然而止,
这一刹那的寂静令程松年毛骨悚然,惊惧地张开了眼。
井口仍在不断渗血,血液寸寸往外蔓延,祂正踏着鲜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他惊恐地闭眼,撇过头,生怕与祂对视一眼。忽然间,只觉身子一轻,他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提了起来,被迫站在祂的跟前,与祂相对而立。
虽不得动弹,他的脑子却在疯狂运转,推算着自己的死法,或许被丢入井里溺死,又或许是被掐死……
然后,祂的手落在了他的脸上,又凉又湿,被搅动的空气将熟悉的花香送了过来。
他呼吸一滞,连带着心跳都停了一瞬。
来不及抬眸去看,只觉眼皮一凉,似乎是……
「小年,真乖。」
一个温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