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文青调笑道道:“怕我跑了不成?”
他的脑袋埋在庄文青的肩窝,低低地回了声:“怕。”
一个字,叫庄文青哑然失笑。
“我不会跑的,哪儿也不去。”庄文青温柔道,“你先松手,我和你一起躺回去,好不好?”
跟哄小孩似的,倒也奏效,程松年依言撒手。
庄文青检查了一下他手背上的针头,幸好胶带缠得紧绑得牢,稍微一拉扯还不至于漏了针。
他按着程松年的肩哄着他睡了下去,旋即上床躺在他对面,一手曲着枕着脑袋,一手搂着他的腰。
四目相对,程松年抬手摹画着他五官的轮廓,指尖落在了他的右眼尾。
“这里,原本有颗痣。”程松年顿了下,食指移到了他的山根处,思忖着,“鼻梁好像高了些。”
“换了个身份,总得做些改变。”庄文青开玩笑道,“死人复活,是会被抓去研究的。”
讲到这里,程松年沉默了几许,哀哀道:“青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其实,”庄文青目光沉沉,抚着他的脸,“消散那天,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
静了一瞬,他接着问:“你既然拿到了那枚铜钱,应该已经从外婆那里得知了我的身世来历吧?”
“嗯。”
“外婆说的不全。”庄文青又道,“你可知晓叶柏青乃是井神残魂托生,身负神格,并非寻常人?”
他隐约猜到了这一点,青哥便是井神,却不敢确定。
听对方这么一讲,他顿时想通了,庄文青身上某些与青哥不尽相同的气质其实来源于井神。
眼前之人,既是曾经的井神,也是他的青哥,换言之就是合二为一的“完全体”。
程松年了然地点点头。
“肉身死去,残魂离散,我本再无重见天日之时。”庄文青继续道,“侥幸的是,后来状元井被重新修复,井神的传说再度普及,井中神魂因此重聚。
“可我却依然处于混沌之中,不知晦朔,不闻今夕。是你,再次唤醒了我。”
“因为那一枚铜钱吗?”
“不止于此。”他微笑着摇摇头,“因为我曾允你一诺,而你曾许下一愿。”
*
放榜日,几人欢喜,几人愁。
程景年全神贯注地盯着榜单,从头看到尾,生怕漏掉一个字。
然而,榜上没有他的名字。
他目光一黯,转身从观榜的人堆里挤了出来。
笑声,哭声,哀嚎声……被甩在身后,愈来愈远。
他又落榜了。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他该如何与家中老母交代呢?
他年少丧父,是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成人,如今他已近而立之年,却一事无成,如何对得起母亲……
身上的盘缠即将见底,他在这京城无处可去,失魂落魄地背着行囊踏上了归乡路。
十七岁中举那年,他以为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彼时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心高气傲地拒绝了巡抚的招徕,一心想着靠自己闯出一番事业,却不知等待他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