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将手里剩下的半截纸烟掼到地上,狠狠地踩熄,咬牙冷哼道:“我不着急。庆明你早晚都得嫁!”
说罢便甩着手走了。
……
“送”走林二伯,盼娣安抚好林母,便早早地上了床。
躺在那张高低床上,身下是一层薄薄的旧棉絮褥子,盼娣膈得浑身难受。此刻她是多么想念自己那张席梦思床垫啊。
转念又觉得自己太过矫情,林家这条件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这个年代很多人家床上只有一层干草席……
盼娣就这么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大半宿的煎饼,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
翌日一早。鸡还没打鸣,隔壁房间林母就起身了。
阳光从蓝格子窗帘透进来,将昨天没来得及细看的房间映照得一清二楚。盼娣坐在床上有片刻怔忡。
听到林母在外面喊自己起来早饭,盼娣赶紧趿着鞋子下了床,冷不丁被床边镜子里的人吓一跳。
长长的头发垂在胸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纤而长的眉型,皮肤可以掐得出水来,略带婴儿肥的脸还有点嘟……
林盼娣穿来之前是学美术的,此刻她只想掐醒自己——前身这分明是长了一张特容易被人欺负的包子脸啊!
她现在所在的,正是年代小说《走出矿区天地宽》中的世界。这篇小说写的是女主角赵姝的个人奋斗史以及她和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林盼娣不过是个三章就下线的苦命女N号。论血缘,她是女主角赵姝的亲姐姐,但很小便被亲生父母抱养出去。
盼娣瞪着镜子里的少女,回想着书里她坎坷而短暂的一生。哎!作者给了这个少女一张赏心悦目的脸蛋,却没给她安排一个好归宿……
“盼娣,吃饭了!”林母在外面又喊了一遍。
“嗳!来了!”盼娣简单梳了个马尾便出来了。她看了桌上玻璃底下压的相片,前身日常发型是两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她自问没这个手艺,也不想花时间在这上面,怎么简单怎么来吧。
堂屋的角落里摆着脸盘架,林母已经给她打好洗脸水和漱口水。盼娣端起杯子,水还是温的。
她默默地蘸水刷牙,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这待遇2022年的她都没享受过。看来,林父和林母真没有亏待过这个抱养来的女儿。
早餐很简单,一人一碗南瓜粥,一块油粑。盼娣面前多了一个小碟子,油汪汪的酱油煎蛋散发诱人的香气。
她将煎鸡蛋往林母面前推了推:“妈,你吃吧。以后别光给我一个人煎了。”
“你长身体,要多补点营养。”林母看着女儿头皮乱蓬蓬的,眼睛下面泛着青色,很是心疼。
她犹豫道:“盼娣,你爹去了,我们也争不过你二伯。要不妈带你回徐家畈……”
徐家畈是林母的娘家,这几日林家二伯天天堵上门,她不由生出了带女儿回娘家那边过日子的念头。娘家那边祖屋暂时空着,破是破了点,也总比在这受气强。
“不!”盼娣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妈,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住着!”
丈夫去世,女儿看上去懂事了不少。林母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我和你爹这些年攒下的钱,都在这了……这几天你在家等矿里分配工作,妈知道你也心焦。马上矿上招工,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多,这钱你先拿着。”
盼娣上个月高三毕业,这年头大学不招收应届毕业生。高中毕业生要么托关系进厂,要么下乡插队。
盼娣所有的矿山公社是全国有名的萤石矿矿区,公社里的高中生通常被分配进矿里当工人。不过具体分配到什么工种,这背后门道就多了。
“妈,这钱你收好,我不用!”盼娣吃完油粑,放下筷子,“这钱是你和我爹大半辈子攒下的,不到最后关头不能用……”
两人正说着话,盼娣的同学兼闺蜜田芫华端着一盆脏衣服等在门口,“盼娣,洗衣服去吗?”
“你等我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