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知眼帘微垂,像是在乖巧倾听,像是在凝神思索,又像失神放空:“……那人间,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戏台了。”
“嗯……不一样,戏子无情,人间发生的,都是每个人真真切切的喜怒哀乐呀。”
她看过许多话本子,见过多少阴晴圆缺。而黄泉的水冷,浸润得鬼市像湿了的柴,苟延残喘的几点火星附在上头,时间又在她身上走得温柔,也走得残忍,前路漫漫,一眼望不到头,又一眼便知其起承转合,她有些羡慕人间。
只是不承认。
风不知偏头,静静盯着她,心脏又酸又胀,最后她动了动身子,移开视线,抿了抿嘴,像是掖去了一个笑,大着胆子问:“我们的婚姻来自于爱,那么……你的喜欢是什么呢?”
“喜欢?”她眼波一转,悠着语调问,“你是问我,喜欢你吗?”她将“喜欢”咬得很轻,像是叹在耳边,眼下掠过一瞬小小的卧蚕。
有些愉悦。
她微蹙着眉,静静品味了片刻这一点愉悦,然后散漫说道:“好奇而已,能请动孟婆婆的人,我有些好奇。”
苦涩,像是细细的水流,从门缝里挤出来,来得缓缓,来得莫名。风不知心中暗笑,一句问话不自觉就吐出来:“婚姻大事,如此决定,不可惜吗?”
“婚姻,很重要吗?我们……也算草率?”
“那婚姻对你来说,是过家家么?”
“过家家是小孩子的游戏。”浮棔嗤笑。
“那……”
“不必问了。”浮棔感到厌倦,素手一抬,揉开眉心,止住了她的话。
“……是。”
就要到家了,风不知远远望见小石坐在窗子上,两面相对,是一个被距离拉开的对视。
“对了。”浮棔坐起来,牵起风不知的手。
她眼睁睁见自己左手小指延伸出一截红线,耳边浮棔轻语:“你的红线,是断的。”话间,带着幽香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哦。”
“不知,不知!”小石朝她挥了挥手,把她唤回神,“你妈回来了,找不到你,正着急呢。”
……风不知有些恍惚,有一种泡软了的脚落到实地的不真切感,像是烂柯人骤然回到了现世,只凭着本能点了点头。
一股腥风打过来,仿佛撕开了笼罩的薄纸,五感瞬间回笼。
警笛声刺进脑海。楼下亮如白昼,人影嘈杂,霓虹灯、警车灯闪烁变幻,像一个荒谬的派对。
浮棔垂眸望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何母:“死亡对你们来说,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吗?”
“……对大部分人来说,也许是的吧。”
看到她从窗外爬进来,坐在床沿的女人慌忙站起,见女儿平安无事,松了口气,无奈一笑:“不是有门吗。”默了一瞬,她放轻了声音,“苗苗,下次出去的时候,好歹让家里知道嘛。”
“嗯。”
“那……”母亲拉住风不知的手,眼神向窗外瞟了瞟,欲言又止。
“她叫浮棔。我要睡觉了。”
“哎!”风母想拉她,却只徒然捞了一把气流,空落落地收回手。
女儿的背影无情无绪,她眨了眨眼,心里想,好像又瘦了一些。她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对不起三个字,百转千回。然而又有什么用呢,心中重复万万遍,歉意也只是歉意,下一个“偏方”到来时,依旧只能不管不顾地去试。
暗自叹了口气,她说:“苗苗,我下去看看你同学的妈妈。你早点休息。”
风不知闻言,不甚在意地一点头。
爸还在外地,风西洲在赶作业,母亲走后,整间房似乎都失去声音,终于门响,迎回了女主人,然后晚安此起彼伏,最后整个城市的灯错落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