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石煴。”
茧内火(三)
我叫石煴。
时间还早得很,我确信。我也知道,现在我应该睡觉,应该养足精神,为了太阳升起后的,今天。
可是,不行,我做不到。我现在好兴奋,好激动,我的大脑时不时地命令我笑出来,我的眼皮闭不上,眼珠子在里面不安分地打转,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我透过窗子,看向窗外,月亮弯弯的,白晃晃的,天空则黑乎乎的,比奶奶熬的酱汁还要黑,它那么大,又黑得那么浓,像是要将明月吞没。
我今天可以去读高中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十七岁了,再过一个多月,我就满十八了。
我家里好穷啊。
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妈妈爸爸的身影,奶奶说,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为我打工挣钱,奶奶说,他们很牵挂我,他们每年都会给我寄一笔钱。我信。
我就和奶奶,住在那个阳光照不到的、小小矮矮的房子里。
初中还没读完,我不想读了,确切地说,我不敢读了,我对奶奶说,我辍学去打工吧,上学对我没什么用,还那么贵,我打几年工,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奶奶眼泪就掉了下来,吼我骂我,要打我,最后巴掌落在了桌子上。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她,像是我家烧到底的蜡烛,突然爆发出很亮的光,我很怕她下一秒就要熄灭。后来,我没再提了。
但是读高中,怎么可能呢。
我们村都没有几个读完高中的,况且,我家里那么穷啊。
但我们还是凑足了学费,在我十七岁那年。
简直像梦一样。
我因此,一晚上没睡实。
奶奶醒了。她摸摸索索地穿好了衣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我听到了火焰燃烧时的声响,锅铲相击的声音很轻。
天边已经泛白了,白里有灰,还有红,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黎明。
我闭好了眼睛,等她叫醒我。
我好高兴。
怎么办?我的上衣有点短,袖子都碰不到腕骨,我的裤子太长了,卷得也不知道好不好,鞋子还没洗干净,泥土渗进去,洇开来,我觉得应该不好看,我的头发剪成什么样了,同学们会不会笑话我。
我对奶奶说了再见,出门了。
我们还买不起自行车,学校离我家很远,我清晨要走两小时的路去上学,夜晚要走两小时的路回家,然后写作业到深夜,每天都要这样。
清晨的风凉凉的,裹着我的步伐,脚下的地越走越结实,也越走越宽阔,房屋渐渐多起来了,世界也开始变得喧嚣,小青树也驼起了太阳。街上有了稀稀落落的行人,店主人响亮地拉开卷门,展示着琳琅新奇的商品,道旁的蒸笼里冒出热气,包子的香味直往鼻中钻。
我有些馋,早上匆匆灌的米汤根本不顶饿,可我兜里空空,也不敢停,我不清楚时间,生怕第一天上课就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