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谢元提和谢阁老面前装乖,但盛迟忌骨子里还是带着野性不训的骄傲,并不喜欢在其他人面前示弱,哪怕他真的虚弱得快死了,也不会低头。
这是他能在战乱之地活下来的原因,他不让敌人看出自己的弱势,敌人也就不敢趁虚而入。
盛迟忌张嘴刚要答,被谢元提无声横了一眼。
口中的话立刻转了个弯,十分能屈能伸,虚弱下来:“好些了……咳咳,多谢皇祖母关怀。”
他身形挺拔而单薄,敛下幽黑的眸子,不露出攻击性时,就彷如受尽了委屈,却倔强得不肯哭,稍微还显出几分青涩的线条并不锋锐,很能引人怜惜。
京里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不少,但把一个孩子关进兽笼里相搏的,也是太后生平仅见。
就算是残暴的先帝,被谏言激怒后,也只是挥舞着佩剑冲进朝臣堆里乱砍,没有把人丢兽笼里的。
太后天天为先帝敲木鱼,念佛多了,不免沾染几分“慈悲为怀”。
不见面时,还不怎么觉得,见到之后,难免生出疼惜之情。
太后和颜悦色地安抚了盛迟忌几句,转头吩咐罗公公将她私库里的补药拿出来,让盛迟忌身边的人拿回去。
药拿出来了,却没宫人来接,见太后一拧眉,谢元提状似无意道:“上次七殿下宫里的人手脚不干净,被杖毙之后,听说还没添人过去。”
这事谢元提当时在场,提到也不奇怪。
闻言,太后眉头皱得更深,她很清楚宫人们踩地捧高的秉性,何况现在后宫还是高贵妃主理。
盛迟忌不得圣宠,她怜惜一番,但无奈离得远,该敷衍的人还是会敷衍,甚至会克扣衣物吃食药物炭火,这孩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撑得过这个冬日吗?
思虑半晌,太后凝重地吩咐罗公公:“七殿下住得远,殿里地龙不暖和,对伤势恢复也不利,我记得元儿住的院子里还有空房,这几日你们应当也相熟些了,哀家就做主,让七殿下暂住去你院里,也好照应——元儿不介意吧?”
谢元提在外人面前一向君子风度:“七殿下需静养,我也会照顾着的,您尽管放心。”
还是谢家的孩子懂事,太后满意点头。
其实挺顺理成章,当日建德帝也是顺口吩咐谢元提把盛迟忌带回去养着,但事情的发展,还是让罗公公略感诧异——他把这两位请过来时,太后要说的,似乎也不是这些吧?
忽然就跳到这上面来了。
但主子吩咐,底下人做事就行了,罗公公恭谨地应了声后,转身离开照办去了。
盛迟忌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又咬牙坚持的样子,谢元提也风寒才愈,气色不佳,俩人一个残一个病的,比正儿八经高龄的太后瞅着还孱弱。
太后忍不住叹气,没勉强俩人陪自己太久,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等离开慈宁宫,谢元提才睨了眼盛迟忌:“七殿下,演技见长。”
刚爬他窗来找他卖可怜那夜,演得简直一塌糊涂。
不像淋雨来找避雨处的小狗,更像是嗅着味儿找过来,盯着肉骨头的恶狼。
盛迟忌眨了下眼,被他说得委屈:“元元,我是真的身负重伤。”
他是对疼痛不那么敏感,但伤都是货真价实的伤。
盛迟忌不会叫疼,但谢元提很清楚,那么重的伤,缓缓愈合时,会又疼又痒。
他静了一瞬,问:“恢复得如何?回去我看看。”
盛迟忌抬头看他,黑幽幽的眼底骤然发亮。
怪吓人的。
谢元提立刻撤回:“不看了。”
盛迟忌不大高兴地抿着唇耷下眼,也不吭声,像个被欺负的委屈包。
还演上瘾了,谢元提深知盛迟忌的本性有多尖锐,挑了下眉:“那行,乖一点,回去说。”
盛迟忌黑眸黝暗,步子都不由迈得快了几分,充满期待:“嗯!”
俩人前脚才回到院中,后脚罗公公就客气笑着,拨来两个照顾盛迟忌的宫人:“这是安福和安海,娘娘叫咱家去调来照顾七殿下的。”
两个小内侍瞧着都脸嫩老实,估计是太后担心盛迟忌“又被欺负”,叫人特地选的,一起来的,还有个太医。
谢元提一走就是多日,终于再见到他,双吉高兴极了:“谢公子回来啦!”
盛迟忌的情绪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又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