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马车边的青年眸光沉静,犹带寒霜,目光相触的一瞬间,盛烨明下意识地转头避了一下,察觉到后,又立刻转了回来,冷冷与谢元提相对。
他不需要心虚。
他的确有错,可谢元提就没错吗?
一开始他的确很感激谢元提,在最微末之时,愿意向他伸出手。
他也很依赖谢元提,他们政见相同,都想要为百姓开拓一片祥和盛世。
可是,渐渐的,盛烨明发现,他似乎总是笼罩在谢元提的阴影之下。
建德帝到死都倚重着谢元提,他座下的臣子有什么疑问,也总是下意识地想要找谢元提,民间都是对谢元提的称颂。
哪怕谢元提是个残疾了一只手的残废。
何况真正手掌大权那一刻,一切都不一样了。
盛烨明忽然发现,要当一个好君主,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做好了励精图治、勤勉治国的准备,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宏图大业可施展,他每天睁开眼,就是看不完的奏本,数不清的琐碎事,哪里又闹了灾荒,哪里又出了水患,又有哪儿有山匪作乱,朝中分为几派每天都在吵,边关各国不怀好意,各路藩王虎视眈眈,没有一刻喘息之机。
他在沉重繁琐的政务之中左支右绌,狼狈不已,恍惚抬头,谢元提却还是那般从容不迫地解决着到手的事务,像是天生披着层让人景仰的霞光。
没有哪个君王能忍受自己的臣子比自己更耀眼更受爱戴。
谢元提也不行。
盛烨明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谢元提产生不满的,或许不是在后来意见不合时一次次争端之中诞生的,而是从最开始谢元提主动朝他伸出手时就有。
他嫉妒谢元提。
那些阴暗的情绪,起初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但就像只怨毒的恶鬼般,无声缠着他,侵蚀着他,让他不得解脱。
后来的无数个深夜里,盛烨明都忍不住想,倘若当初谢元提为他挡刀时便死去就好了。
谢元提为什么没有在当时就死掉呢?
如果谢元提早早死去,就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他可以一直感激着谢元提,他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提到谢元提他只会有惋惜之情,也不会有后来撕破脸后的狰狞。
谢元提定定地看了盛烨明片刻,在他复杂的眼神里,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悔意或者愧疚。
就在此时,盛迟忌忽然往旁边侧了侧,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谢元提,眸色阴寒地望了眼盛烨明。
盛烨明下意识退了一步,脸色有些发白。
细微的变化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二皇子含笑打探了几句,没能打探出什么,耸了耸肩,果断放弃,不再纠结:“那便预祝七弟与谢公子此行一帆风顺,满载而归咯。”
一看就知道又是被兰妃打发来试探的,态度敷衍得很。
盛迟忌下了马车后基本一句话没说,听二皇子说完了,才冷漠地“嗯”了声,转身又和谢元提上了马车。
谢元提看了眼二皇子,也跟着转身上了马车。
随行的护卫骑马守在马车周围,再次朝着城门口而去。
盛烨明缓过脸色,望着远去的马车队,无声地笑了笑。
这就是最后一别了。
前尘往事,终成过客,还是他更棋高一着。
谢元提放下马车帘子,道:“等到了下一个驿站,分两路走。”
盛烨明惯会阴着来,又有前世记忆,恐怕在出京路上搞些小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