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查克惊呆了:可他以为自己並非是那种在遇见危险时、会一动不动的人。而他能感到手里捏紧的肩膀,传来抖筛糠似的摇动:被自己挟持的法医,则是那种遇见危险会浑身颤抖的人--
又或者。。。仅仅是法医並没有像自己这般、深切地了解此时所面临的处境:没有像李查克一样、激发出智人在数万年前面对其他捕食者时,保持僵直以求获得更高生存机率的本能。
。。。
等李查克感到自己又能呼吸的时候--穿黄雨衣的少年,已经走到他前方的不远处:手里端著层层叠叠、碎成一片片的吊顶;好像炫耀上菜技巧的服务生。
少年的嘴角是弯起的、带有弧度的,牙齿被白炽灯照得亮晶晶的。但那並非是笑容--眼部和眉角不带有丝毫肌肉的收紧变化,好像上下脸被分隔开:像是某种动物,在模仿人类表示友好。
观察和分析,都是李查克本职工作的一部分;几乎已经要变成他的本能反应了。
李查克感觉脑浆在升温,在岩浆似地滚动;过往的知识跟训练卷过眼前--好像回到了总部的集训,《应用心理策略》的课堂上:他不逃课、总记笔记、作业从未落下;最后这门课拿了95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以监视人的身份被派出来做外勤。
他咽下口腔里因紧张而过度分泌的唾液: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他真的不会那样往死里头去念书了。其实多跟教授和同事们交际一下也很不错,就算最后在特殊包裹处理科里当吊车尾、被派去拉丁美洲记录森巴舞的姿势变化,也是种有趣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活著才有生活。有谁提过阴曹地府里的奶茶店好不好喝吗?拔舌地狱里建了几家夜总会和舞厅呢?
李查克还没去过夜总会,也没去过舞厅:现在,他开始后悔了。
【第一步:要建立沟通--建立不带有攻击性性的沟通,能够规避风险的沟通。】
知识、训练与学习依旧有用。就算思绪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但过往的成果依旧自动浮现在李查克的脑海、让他做出反应。
李查克往左挪了一步--將身子藏在法医后方,但將脑袋探了出来:
“你好!小朋。。。小子。不,哥们。我叫李查克--看来我们恰好都出现在这个尷尬的地方,也是很有缘分。你叫什么名字?”
【不要叫“小朋友”!进入青春期的青少年,最反感的就是不被承认为成熟的、独立的个体。】
教《应用心理策略》的教授好像从脑浆里浮了起来,补上一句批评:
【妈的,话术太生硬了!李查克,你能学进去个屁!】
穿黄雨衣的少年並非李查克接触过的、第一个具有高危险性的[目標]:但每一个他看过档案的罪人和病人,所能造就的杀伤和破坏都更多来自於所受过的军事训练、以及相应配备的武器--百分之九十三都是热武器。
就像是白天被自己打爆了脑袋的“隱形人”。
而不是以赤手空拳,就能跟一支全副武装经过系统军事训练、而且经验丰富的小队对抗。。。不,是屠杀。
迷狂的表徵对自己,要比他人更加危险--这是李查克被教导的常识。。。看来常识往往会被突破。
黄雨衣的少年俯下身、把掌心的两叠镀锌钢板与石膏板碎片放在地上--它们甚至都不带有一丝摇动--接著又向前凑了凑:
“誒?我见过你:你昨天是不是来过天湖小区?也可能是我认错了,你现在戴著口罩、我看不清楚你的脸。但是嘛。。。你的眼睛。。。我认得那双眼睛。。。”
【越过了我的问题,不想和我交换姓名:这不是个好兆头。】
汗水顺著李查克的眉梢滑下,钻进口罩里--
他做了个危险的决定:
左手仍旧抓紧了懟在法医腰间的手枪,但右手谨慎又缓慢地抬到脸前、把口罩拉到下巴上,將整张脸暴露在外:
“是的,我们昨天下午见过面。。。你来这里干什么呢?我是有些公务要在这里办,你从电视上看过吧?一些特殊的事务。”
李查克小心翼翼地拋出问题。他现在太缺少信息了,少到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推进这场事关自己生命的“聊天”:
“有什么事情我能够帮你吗?我会尽我所能的。”
【先让对方提出要求--只是不做出让步,但也不能拒绝:倾听!好好听对方说的每一句话。在倾听中建立理解--从理解里进行推测,推断对方所具有的迷狂表徵性质;避开对方內心里的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