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耳边听见的是持续而遥远的嗡鸣,眼前看见的是模糊又摇晃的虚影。
他的思绪完全凝固了三秒钟。
接着灵魂仿佛被抽走,空剩下一具神经麻痹的行尸走肉。他的意识远远藏在一层流动的水幕后,仅凭借着原始本能来操纵自己的身体。
荣漆没有把关暮山背起来,因为不敢碰到伤口,只能将他的手臂牢牢架在自己肩膀上。
他清楚记得自己的任务。
把汪月青带出去。
荣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明明说了话,却又听不见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他看见自己麻木地安抚好汪月青的情绪,用身高护住她的头,然后掺扶着昏迷的关暮山,迅速而急切地往出口的方向移动。
大不了今天一起死在这里。
某个瞬间,这句话在荣漆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离开的整个过程都是恍惚的。尽管精神高度集中,肾上腺素的刺激让听力和视力变得格外敏锐,可他依然觉得自己步履轻飘,像是踩在仅有木板支撑的晃动水面,颤颤巍巍,随时准备坠落。
唯一庆幸的是,剩下的路没有意外发生。
而在看见接应的战友朝他跑来的那一刻,荣漆苦苦坚持的对外感知也彻底放空失灵。
巨大的耳鸣卷土重来,他又开始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晃疼眼睛的黄昏光线下,只能看见很多很多的人围拢靠近,穿着白大褂,穿着作战服,每一个都表情错乱,每一个都嘴唇开合。
可光是静默的画面,荣漆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关暮山被带走,有人过来拉他,手里提着急救箱,像是要给他做检查。但荣漆茫然地挥了挥手,当做没看见似地强硬躲开。
他像是追随机器人一样跟着关暮山坐上了急救车。
一根接一根的氧气管覆盖面部,呼吸机连通的瞬间,监测仪上也开始出现跳动缓慢的绿色折线。
荣漆紧紧盯着那根薄弱的线条,完全忽视了出现在自己旁边的护士,忽视了她正指着自己渗血的胳膊。
他的注意力只存在于担架上那张惨白的脸,至于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也都感觉不到了。
直到站在手术室门口,看见抢救中的指示牌亮起刺目的红灯,叮的一声警告响起,遗失的听觉才从死寂中逐渐回归。
可空气依然安静。
悬在头顶的廊灯冰凉而锋利,仿佛还能听见灯丝燃烧的噼啪异响。
十多个队友聚集在狭窄的走道,盯着地面守着大门,拥挤、沉闷,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荣漆坐在冷硬的不锈钢排椅上,低垂着脸,脑子里一遍遍回想起关暮山倒下的那一幕。
他为什么不坚持让关暮山穿防弹衣,为什么没让关暮山走后面,为什么开枪的时候不再快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的机会他一个都没抓住。。。。。。
手术室的气密门在沉默里忽然打开,人群立刻涌过去,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询问情况。
“关暮山的家属在吗?病人情况很不好,需要亲属签字。”护士神情严肃,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做好心理准备。”
空气再度安静,每个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关暮山的父亲早已不在,母亲姜杨女士是个工作狂,常年在外出差,宁硕半小时前才刚刚联系上,从境外赶回来还不知需要多长时间。
荣漆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给我吧,我是他的紧急情况代理人。”
他从护士手里接过病危通知书,指甲却不自觉嵌进纸张,在边缘刻出好几道划痕。
签字的那只笔很轻,像是没有重量和体积,以至于荣漆不太能握住,更是在名字收尾的最后一笔抖动明显。
半小时后,荣漆的爸妈抵达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