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师姐,我们是江南堂的弟子,我叫林散,闲散的散。少年翻身上马,自高出俯身对她伸出一只手来,款款道:你崴了脚,我送你去下榻之处吧。
瑟瑟江风不停,满天星辰如河,江面在夜色中深沉如墨,唯一的光亮源自于船头的一盏孤灯。
林似抬手拨了拨灯笼,继续道:师兄为江婴姐找了一家上好的客栈,还为她请大夫、修琵琶,照顾了她好几天,师姐等不了先回堂中了,他回来的时候带着江婴姐一起来的。
江婴姐弹得一手好琵琶,能歌善舞,在十三斋开了一间乐坊,除了招待听曲的客人,还收留一些无处可去的姑娘们学艺,林散简直就成了那儿的掌柜,几乎一日不缺。
那会儿我还小这些事他们都不告诉我,是后来江婴姐的名气越来越大,成了江湖第一美人,更因独家绝学红袖千剑,得无数人追捧,师姐也着了迷每天跑去要和她切磋,被师父把他们俩骂了,我才知道的。
我气急败坏,问师姐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件事,她竟然说她忘了!我以为她又骗我,后面她都讨教到红袖千剑了,还把江婴姐的名字叫错,我才相信她可能是真忘了,毕竟她这个人能记住的人还没有她会的招式多。林似翻了一个白眼,恨恨道:我后来时常怀疑,小时候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她是不是早忘了我们是谁,所以对我和林散一直很冷漠。
沈良时感同身受,确实,我和她刚认识那会儿,她也记不住我的名字,不过我也把她的名字认错了,我一直以为是雨相霜,为此还怪她骗我,现在想来我也没有问过她是哪个字。
林似道:江婴姐原名醍醐江婴,听说是东瀛那边的名门世家,因为受不了家中的规矩偷跑出来的,醍醐家偷偷来找过她几次,想接她回去,但都没成功,大约是觉得此事不光彩不宜声张,后面就没来过了。
她的汉话说得很好,我竟然一点口音没听出来,真没想到啊。沈良时回忆着自己与江婴相处的过往,感慨道:她孑然一人来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好厉害,不过她那样不吃亏的性格,确实不像能接受条条框框的人,大家族中的姑娘多数都难以逃脱联姻的下场,离开了也好,起码现在自由自在。
林似不解地摇头,不明白,为何家族的利益要牺牲自己的女儿或是姐妹去换取,换而言之,为什么不能是男子去呢?
沈良时道:因为你生长在江南,跟其他地方比起来这里富硕少灾,民风开放不拘,男女更为平等,比如女子改嫁一事,虽然官府明令上是允许的,但是无论是和离还是被休弃,她日后都会被人说三道四,可在江南却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甚至好男风一事在这里也司空见惯了,但在京中是会被唾弃的。
在盛京那样遍地门阀贵族,又是男子做主的地方,任何一点权势都有无数人挤破脑袋地去争去抢,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只有手中握有权力才能站在更高的地方,权势的争夺是腥风血雨、有所失去的,此时联姻就成了最好的方法,用一段姻缘就可以不动刀剑、分毫无损地换取两家共同的利益,是大家心照不宣最划算的买卖。
倒春寒的夜风凉过头了,林似搓了搓手臂,诧异问道:姻缘怎么能说是买卖呢?我一直觉得两个人要你情我愿、两心相悦才能算是姻缘,像大师兄和渃湄姐一般,如果像你所说那样,那就是彻头彻尾的交易罢了。
也不一定吧,人心是会变的。沈良时歪头思虑片刻,道:也有人是联姻后日久生情、相守一生到老的。
林似反问:比如呢?你认识的人里面有这样的吗?
这一下直接把沈良时问得哑口无言了。
你看吧,人心是最会等闲平地起波澜的。
林似两手一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多的是从相识、相依变到最后恨得面目全非,至于所谓的日久生情,尤其是在不得已成亲后,我觉得更多是无奈之举,抱着与其结仇不如平平淡淡过好日子的想法,才会和对方相敬如宾,至于爱不爱在那样的境况下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或者和权势一对比发现相爱是最无趣的事情,毕竟要是可以选,谁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过,要是能熊掌鱼翅兼得就更好了。
沈良时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终无奈道:我说不过你,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种事情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吧,太晚了,该回去休息了。
林似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两个人挨着一起走回船舱。
我还没有问过良时姐你呢,你和我师姐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我每次问她,她都敷衍我两句。
沈良时抬手先开门帘,随意道:她应该和你说过,我家是京中的,我也算是半个千金小姐吧,她落了难被人牙子捡到京中奴市去卖,正好我家缺人就把她买来了,后来她伤好的差不多,我也知道她的身世就送她离开,几经辗转又遇到,索性就跟着她离开京城四处游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