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顾不得自己是否出丑,手脚并用地爬着。
胳膊上多了两只手,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像小鸡崽一样被架着,拎回原地。
“胡闹!你把公堂当什么地方了!”京兆尹彻底没了耐心,手下的惊堂木几乎要被他拍断。
他拍一声,林翠华便抖一下,松散的骨头都仿佛在咯吱咯吱地响。
惊堂木听,她也像是失了力气,身子一歪瘫倒在地上。
沈昭宁顺势紧握住林翠华的手,强撑着其直起佝偻的脊背,避无可避,直视她坚定的眸子。
她扶着这个纸片一样的女人缓缓站起,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凑到其耳边低声鼓舞:“林翠华,就当是为了你自己,为了沈宗,拜托了。”
拜托你能鼓起勇气,哪怕半分。
不知是沈昭宁的目光过于果敢,还是她的话里提到了沈宗。
林翠华竟真的平静下来,艰难地深吸了几口气,反握住沈昭宁的手,犹豫着将目光投向这个年轻的女孩。
那双眼眸明明与她一般无二,却莫名让林翠华自惭形秽。
碌碌半生,她竟从未勇敢过。
林翠华点点头,似是想通了什么,松开紧握着沈昭宁的手,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再次扶着膝盖,缓缓跪下。
“大人,民妇的闺女是叫招娣,但她在几年前就死了,眼前的这位娘子,民妇不认得。”
这一次她不再怯懦,只当为自己,为儿子,也为……那个死了多年的女儿。
终于。
沈昭宁竟忍不住要喜极而泣,心底某个空寂许久的位置像是填了一些东西,不难受,却奇怪。
她轻轻按上心口,在略显急促的震颤声里暗自失神。
如此也好,大家好聚好散。
林翠华的一番话,无疑在公堂上炸起一声惊雷。
满座俱惊,神色各异。
尤其是沈四,原本还半死不活着,听到这话登时如打了鸡血一般,脸色涨红,声如洪钟,指着林翠华便是劈头盖脸一通骂:“臭娘们儿,你胡说什么呢?再敢瞎说,老子打死你信不信!”
他说着,作势就要爬下地去教训林翠华,却被两旁的官差牢牢按住。
“再给我打他十五大板。”京兆尹最看不惯这种欺凌妻儿的小人,当即又赏了他一通板子。
偌大的公堂之上,一众人都自觉保持缄默,唯有板子敲在皮肉上的啪啪声和沈四的哀号声接连不断,此起彼伏。
林翠华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错过一丁点沈四的惨状。
真好。
真好啊。
她又发起了抖,那张被岁月磋磨得发糙的脸都泛起罕见的红润。
他也有挨打的一天啊。
脸颊划过两道冰凉,她仓皇伸手去接。泪珠滚落手心,分明激起滚烫。
她攥起手,任由那黏湿的泪水糊满整个手掌,她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仿佛也热了起来。
“大人,”林翠华默了半晌,终于抬起头,缓缓卷着毛躁的袖口往上撸,“民妇要状告沈四殴打发妻,暴虐无度,求大人做主!”
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可以说是惨不忍睹。或轻或紫的新伤,结了痂的,落了疤的旧伤,纵横交错,半条胳膊几乎找不到一处好肉。
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盖在布衣之下的身体呢?
会残破成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