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羡有些无法忍受那人持续不断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好像街头供人观赏的什么新奇动物。
“看够了?”
掌柜双手合十,歉疚道:“实在是对不住,只是对贵人的行头有些好奇。这纸袄是穷苦人家穿的,贵人这是……”
“不必问太多。”
“是,是。”他一向是个识时务的人,贵人都发话了,他又怎会多嘴。
掌柜拿起柜台上沉甸甸的袋子掂了掂,里头传来钱币碰撞产生的脆响。两抹红晕飞到掌柜的脸上,他不由得裂开了笑容。
“这钱肯定够您续住十日了,您带到这儿的衣物和首饰之类,我一定替您保管好!”
见此人不再多问,沈羡挂上甜甜的笑容,身上的攻击性顿时减弱大半:“多谢掌柜肯帮我的忙,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沈羡掏出一封信,递给掌柜:“我此次从南方一路赶来这里,许久都联系不上家人,心里想念得很,不知掌柜能不能帮我往家里寄封信?”
掌柜眯起眼睛,收走这封信:“那是自然。”
这是沈羡此次前往北方寄给陆衡的最后一封信。
今日清晨,沈羡接过陆衡从建康寄来的回信。果然南北之间信息传递不便,这陆衡回的还是她在建康时,动身去往北方前写给他的第一封信。
上面说着他已经收到了她的来信,他会注意劝诫陛下对待刘家态度和缓一些,并向她道歉,他记错了信息,粮仓在昌邑县而不在胡陆县,希望她能及时看见。
沈羡看到这里翻了个白眼。
她觉得陆衡其实巴不得她回不了建康,这封信从头到尾都好像在钦佩沈羡她能顺利活到现在。
他是如何神机妙算,明知自己给错信息,却又算准了她一定会知晓粮仓不在胡陆县而在昌邑,提前将信送到昌邑守将处?
她若是轻信了陆衡的话,还等不及看到陆衡的这封信,她今日何时到的胡陆县就是何时死的。
不过她最在意的还是最后那段话。
他说半个月后便是二人大婚之时,他提前告诉沈羡,也让她心里有个底。
自她写完那封信至今已经过去了五天,回程至少四天。也即是说,留给她解决危机的时间还不到五天。
从复杂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沈羡点点头,走出客栈大门。
这是她第一次穿上布衣和纸袄,外面的大风呼啸着从她衣物的每一个缝隙当中钻进来,刺得她骨头发冷。
那些百姓冬日也穿的是这些,他们是如何捱过冬日,捱过人生中的每一年?
一旁的岚儿见了,脱下自己身上的纸袄走近她:“小姐,若是觉得太冷,奴婢可以将纸袄里夹着的棉絮取出来,放到小姐这一件里。”
沈羡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呼出一口白气。
“不必了。”
纸袄太薄太短,甚至不能盖住她的手和脚踝。她攥紧手,可手依旧发白。
趁着正午的太阳还能额外带给她们一些温度,她们得赶紧走。
“金乡县离这里可远?可否带路?”
弯着腰跟在她们后边的伙计有些紧张地说道:“万万不可啊贵人!那里乱得很!”
“回答我的问题。”沈羡干脆地说道,带了些命令的意味。
“不远。若是徒步过去,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出了城门,向远处眺望便能看见。”
伙计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双手握拳,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只是我实在无法带路了,若是那里单独只有金乡县倒还好说,可偏偏,旁边还有个胡陆县。”
“那个地方早就被山贼占领了。”
“县里原来的人呢?”
“原来的人都被山贼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