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认真地摇了摇头,道:“慕容不是仆从,他于我亦兄,亦师,亦友……他是我的……家人,是我唯一的家人。”
陈景的语气十分郑重,神色也十分认真。
萧风有些意外,那个人在他的心里,居然得到了如此高的评价,想来他们十年来朝夕相处的情谊,也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想到这里,萧风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酸涩。
他低头咬了口浆果,不动声色地消化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
慕容影……
等等。
他忽然抬起头来,问道:“阿景,你叫景,他叫影……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在里面吗?”
影。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寓意。
称呼一个人为另一个的影子,几乎算得上是一种侮辱。
萧风的话也同样戳到了陈景的心结,他叹了口气,道:“听奶妈说,慕容原本是被她养大的孤儿,没有名字,在随我进山的时候,父皇为他赐名为影,命他做了我的伴读。当初父皇恐怕只是随口起的,慕容也没说过什么,但我始终觉得,这样的名字对他来说太不公平,是个负担。”
萧风了然:“所以,你只叫他慕容,从不叫他影?”
他点点头:“嗯。慕容是我唯一能信任和依靠的人,他过目不忘,悟性极高,如果不是被指来跟着我,应该会有很光明的前程吧。”
说到这儿,陈景露出了难过的神色。
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慕容影。
萧风却并不赞同:“若真如你所说,确实可惜,但以慕容影的出身,即使他能出头,也免不了受人欺凌,遭人冷眼,可你对他却极好,于他而言岂不也算是一种幸运?”
“是他对我好。”陈景苦笑了一声,“即使遭受欺凌,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吧。”
究竟是谁的幸运,又是谁的不幸?
陈景站起身来,背过身去望向窗外,肩膀微微颤抖:“我的身体很差,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无声无息地病死在这座山上。到那时,慕容会如何呢?”
陈景一死,慕容影唯一的用处没有了,又是唯一一个见证过陈景存在的人,睿帝帝怎么还会给他活路?
说得好听些,就是为他殉葬,说得不好听,不过是随便拖出去杀了。
被困在这里不见天日的,又何止他陈景一人?
萧风望着陈景单薄孤独的背影,心中有些着急,却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觉得有心无力。
慕容影背靠在窗外的墙壁上,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成熟与沉静的气质,总是让人忽略,他不过也尚且是个未及加冠的少年罢了。
一只黄色的蝴蝶颤颤巍巍地从屋顶飞下来,左摇右晃,最后落在了他瘦弱的肩膀上。
他垂眸瞥了一眼,发现那不过是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
秋天就要到了。
凉风再度涌起,悠悠地拂过简朴宁静的小院,越过苍茫浩渺的山林,落入王京的街头。
一晃就是三年。
街上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繁花似锦,如同披上了节日的盛装。道路两旁,百姓们翘首以盼,挤得水泄不通。
城门敞开着,远处,滚滚烟尘冲天而起,如同一团汹涌的云雾。紧接着,急促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阵阵惊雷在大地上炸响。
人群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如澎湃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不少百姓激动地热泪盈眶。
“萧将军班师回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