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嫘愣住,久久道:“你要和我一同杀了那丁员外?”
平野道:“你杀,我为同伴找解药。如此而已。我平生最恨鱼肉乡里之人,自然见不得那丁员外如此恶行,可到底你的血仇甚于我,丁员外自然要让你亲手去杀。而我,自然是为了那《横香手记》而去。你我二人练手,我既能帮你让你叔叔安心,又能让你完成夙愿,而我既有救我同伴的可能,又能一窥里头的真相,一石四鸟,你可愿意?”
阿嫘已是怔住了,她没想到眼前这俊朗青年,非但不鲁莽,心思竟能称得上一句缜密。
心中千回百转,终是应了一声:“如此甚好。”又问道,“那眼下,你可是有什么妙计?”
平野道:“你可知晓那祭祀大典的细则?”
阿嫘道:“自然清楚。”
“那群白衣人……”
“是祭祀的教徒。”阿嫘冷笑道,“说来真是可笑,一个员外竟也能培养起这般规模的教众,简直和旁门左道无甚区别。只不过,他们愿意跟随丁家人献身,也是自作孽的下场。”
一听到“献身”二字,平野立刻问道:“在下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阿嫘姑娘可否为我解答?”
阿嫘颔首。
平野道:“自打我进了这城里,只见城中皆是年轻人,一个上了年龄的也没有,除却你叔叔,便是那丁员外了,这其中可真是有什么奥秘?”
闻言,阿嫘眸中冷光更甚:“奥秘?不过是剧毒罢了。”她道,“你也知晓那《横香手记》绝非凡品,里头记载的毒术之一,便是以活人的血滋养土地,你以为这原本荒败的土地缘何能焕发生机?只不过,人血养出来的土地实在是太过残忍,吃了这土地上的粮食,难道还想延年益寿么?早死早超生罢了,下辈子宁肯做草木,也莫要做人了。”
平野心中早有猜测,如今得到证实,也难免恍惚。
心中只道:师父,原来这天底下,人心莫测,竟如深渊一般。
他原先想到这些诡术,只觉得是否自己疑心太过,兴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只是自欺欺人难免有点可笑。
如今一想到当日和姜渡月那番争执,只觉得自己果真是单纯可笑。当初惹他生气,也是应当。只是如今,却不知道向何处诉说心中愁苦。今夜的月儿已然掩藏在重重乌云之后,怕是连它也不想见自己了。
阿嫘隐藏身份在城中这么些年,就是为了报仇雪恨,开了酒铺,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丁府的线索,也见识过好几次祭祀大典,其中细则记忆颇深,同平野和盘托出之后,两人速速制定了计划,只待明日祭祀大典上一击制敌。
过了酉时一刻,平野扶着亦大哥回了客栈,掌柜的迎面而来,道:“客官,你们的东西可是丢了没有?城中今日闹贼,咱们这里就算再安全,心中也需得多留个心眼才是。”见到平野扶着男子,又忍不住看了几眼,“这位公子他……”再一看,只有两人,心中顿时起了疑惑。
平野自然看出了掌柜的眼神不对劲,正欲扯谎,却没想到亦大哥醒了,眼神涣散,却依然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哎哟,掌柜的……啧啧,你们这醴城的酒真是醉人啊……哈哈,看我,喝得得意忘形咯,差点没把我摔死……”
“那那个小和尚他……”
“对对,就是那个小无念,笨手笨脚的!把人家东西都打碎了!害得我还要掏钱出来赔偿,真是个小冤家哦……”
掌柜的这才舒展了眉头,了然一笑道:“那我们可是要给那孩子留门?”
“当然要留门啦,不然……不然你想冻死他呀……哎呀,不说了,我困了,先上去歇歇……”
“好勒,两位客官慢些走——”
入了房间,亦大哥一把推开了平野,蹒跚着想要往前,却没想到径直摔在了地上。
平野连忙上前扶起他来,对方已是满脸汗水,双眼失神。
“亦大哥,你……”
“我等小无念回来。”适才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只有眼底的痛楚是真的。
平野将他扶起坐在一旁,将窗户推开至半掩,寻变了周遭,没有看到无念的身影,又将窗户合拢。
“你们明天可是真的要……”此言一出,平野便知晓自己同阿嫘的谈话,已经被亦大哥知晓。
“不得不去了。”平野道,“不论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你,还是为了他们。”他没有点出阿嫘和老头的名字,也是留了个心眼。这城中迷雾重重,谨慎为上。
“你们的计策,我迷迷糊糊之中,也听得三言两语,不知那姑娘听出你的用意没有,我却是不赞同。”亦大哥强撑着精神,直视平野道,“虽说你们想要里应外合,暗度陈仓,但外头的方便脱身,你却想过你自己没有?”
平野沉默,旋即失笑道:“亦大哥,仅凭三言两语,你就能猜出我的意图,实在令我佩服。”
这一次,亦大哥并非同往常一般接茬,反而认真非常:“平野,你同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他默了一刹,可疑隐去了《横香手记》四个字,“为什么要那东西?如若我没猜错,并非单单为了解我的毒。毕竟那老头子说过,我此番中毒,并非和那东西有关。”
平野知晓自己是避不开这话题,只能承认:“是,亦大哥,既然叫你看穿,我也不愿骗你。只是我找它和救你,也并不矛盾。”
“的确不矛盾,可你想过后果没有?”亦大哥难得没有嘻嘻哈哈,一脸严肃,“平野,我直觉这条路并非你们所想一般简单,我常年用毒,如今都会被那毒物所伤,更何况你这门外汉,进去能讨得几分好?听我说,现在离开这里,还来得及。”
此番劝慰,不是作假,不过是年长者对于晚辈的关心和劝告。
平野却下了决心,他直觉这次事关重大,不得不去。
“亦大哥,我既然同你说了明白,你知晓我是非得要那东西不可的,你是想要劝我,也是劝不动了。这路是我自己选的,同他人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我不该没同你们商量就下了决断,到底是有些莽撞了……”
谁成想男子竟然摇头道:“之前我便明白你是这样的心性,就算是闯龙潭虎穴,你其中有一分心思也是为了救我。我不该苛责于你,不过无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