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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第3页）

一众人皆低头噤声，无一敢言。

就在这死寂里，一个清脆的童音打破沉默：

“这鱼若还剩一条，奴婢或可一试。”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个约莫十岁的瘦小女孩，个头只及灶台高，站在热气后头，一张巴掌小的脸被蒸汽熏得微红，眸子却亮得出奇。

张嬷嬷顿时冷笑出声：“你？去玩泥巴都怕冻着的小手，还敢说挑鲥鱼刺？你知道这鱼是入谁口的？你出事，连咱们都得跟着挨板子！”

连主灶也皱眉：“你是哪灶的？谁让你胡言乱语？”

陆云裳却不惧，福身一礼，语气温软却带着奇异的镇定：

“奴婢是东厨下役，今早奉命来灶间打下手。见贵妃膳食未成，实在心急。若此鱼尚有一条，愿请主灶将它交予奴婢处置。”

“若成，算灶上功绩；若不成，奴婢愿受责——任凭责罚，绝无怨言。”

张嬷嬷正愁没找到陆云裳错处，当即道：“成，张娘子你便让她试试，若试坏了，便也好好教教这丫头，不能随意胡言。”

张梦兰虽跟张嬷嬷同姓，但并非一家，听张嬷嬷这般说辞，张梦兰微微皱了皱眉，若是膳食出了纰漏，岂是一人之祸，所以她并未立刻答应，反倒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宫婢。

那是一张干净的脸，稚嫩却不怯弱，话说得恳切，却不带丝毫祈求，一副明知险地，偏要自投的模样，“你也会剔鲥鱼刺？”

陆云裳抬眼，语声不高，却分外笃定：“会，奴婢年幼，担得起一错，却未必担不起一个机会。”

那句“未必担不起一个机会”，字不重，却像一枚钉子，正正钉在张梦兰心上。她心思百转千回，眼下无人敢再碰那鱼，这丫头虽小，总好过眼睁睁看错菜上案。况且她愿担责，出了事也能将祸事压至最小。

那一刻，灶间竟短暂地静了一瞬。

胖厨娘正欲斥她不知天高地厚，却见张梦兰盯着她看了片刻，终是冷冷开口：“给她试。坏了，也不过再坏一条。”

听张梦兰这般说，张嬷嬷难得亲自动手，去将水缸里的鱼捞了出来，看着眼前的鲥鱼心中冷笑，这丫头怕不是昏了头，以为宫中的鲥鱼与寻常家中草鱼一般，果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但如此，她便能轻易向长公主交差了，当真是个蠢货。

见鱼真被放在了案上。

一众人皆愣，接着纷纷后退，像是怕被鱼刺扎着似的避开那张灶台。

陆云裳洗净双手，翻出袖口，素手在鱼背上轻轻一按，找准筋络，用一柄并不起眼的小刀，从腮下斜切入肉。她动作极慢，刀刃几乎贴着骨走，拇指轻轻将鱼刺一根根拈出，每一寸都不拖泥带水。

炭火噼啪，刀尖划过鱼骨发出细微脆响。众人围观，竟无一人敢出声。

她像是回到了前世在贵人灶上当小徒那几年，那时候她没资格碰主菜，只能站在一旁看、学、记。但那年春，她亲眼看过尚膳女官邹以柳为太后做过一次鲥鱼，整整看了三个时辰，如今再重来一遍，竟毫无生涩。

等她将鱼收尾装盘，鱼身完整，肉-色洁白如玉。张梦兰拿起细钳试了试，竟未探出一根刺来。

“火候五分，蒸不超过七息。”她抬眼道，“否则香气走散，肉就松了。”

那一刻，她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满堂灶火。

张梦兰盯着她半晌，终是沉声吩咐：“按她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