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很快发现,那汪清潭深处,竟是完全掀不起波澜的漠然。
他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朝外道:“来人,把这个假扮御前太监者,押入暗室待审。”
语气仍是不急不缓,从容不迫的。
但外面的侍卫却十分迅疾地便冲了进来,毫不留情地便将梁拾意扣住,哪怕她手中拿得是皇帝玉令,这些人似乎也只听从于眼前这个男人。
梁拾意慌乱地解释:“是真的,快去救……”
却听那人,又言:“堵住他的嘴。”
她的嘴立时被塞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梁拾意在被拽出去前,看见男人在用手捋平她此前抓过的地方,那仙鹤补图的红衣竟似没有一丝褶皱。
她莫名浑身一个惊颤,骤然懂了他人口中的怕字。
梁拾意被五花大绑着扔进了暗室。
乾清宫内尚有月辉照明,这间暗室则是彻头彻尾地全无光亮。
无法动弹,无法出声。
门“哐啷”关上后,除开她自己的呼吸和一些无谓的挣扎,梁拾意甚至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唯一还有用的感官,传递着由地面渗进衣内的寒冷。
梁拾意以为自己找到水中浮木、救命良方,而产生的一时意气已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巨大的恐惧感。
什么样的人,在听到皇帝遇刺的消息后,神情竟能没有一丝起伏?
除非,他早有预料,甚至就是凶手……
这想法极尽惊骇,梁拾意瞬时便开始竭力否认。
在众人口中,白居岳已然是比杨钧翊更像大晖真正的帝王,而杨钧翊又那样相信他,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
或者,她见到的人根本就不是白居岳?
更有可能,无论她见到的是谁,无论他是不是凶手,杨钧翊都已经死了。
愈发渗透周身的冰凉,浇灭她希望的同时,也让梁拾意的头脑逐渐恢复清醒。
梁拾意意识到她此前所有的希望,或许根本就是她自己拒绝接受事实,而催眠出的空中楼阁。
她甚至不敢去探杨钧翊的鼻息,因为她几乎可以肯定,一旦那么做,楼阁便会顷刻倒塌。
如果杨钧翊死了,自己会怎样呢?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她也会死。
或许她应该陪在杨钧翊身边的,那样总好过一个人,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中孤零零的死去。
可是不,无论在谁身边无论什么时候,梁拾意都不想死。
摔下马的时候她没有死,掉进冰窟窿的时候她没有死,阿娘死的时候她也没有死。
“十二娘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会越来越好的。”这是阿娘最后握着她手说的话。
阿娘说她曾经只是个农户的女儿,有一年征徭役她爹病了去不了,拿钱、拿粮里长都不要,只有闺女能抵。
阿娘被里长收走时,阿娘的阿娘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所以后来无论阿娘怎么被几经转手,一路从江南被卖到了辽东,阿娘也从来没放弃过,才能当上她爹这个土皇帝的姨娘,过上从来不敢想的日子,还生了她这么一个好闺女。
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阿娘到最后都睁着眼睛,她不想死的。
阿爹每次打仗从外面砍回来的人头,也都睁着眼,他们也不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