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寒鸦渡口的雾气更浓了。王方站在船头,短剑斜垂,剑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酒。——方才那一剑,他斩的不是灰衣人的咽喉,而是月光。月光无形,剑亦无形。可灰衣人却死了,死得极快,连一滴血都没溅出来。摆渡老叟的琉璃眼珠微微转动,盯着江面漂浮的青蛇信,忽然笑了:“青蛇断,铁狱乱。王镖头,你惹的麻烦比十五年前更大。”王方仰头灌了一口酒,酒液顺着脖颈流下,浸湿了锁子甲下的旧伤。他淡淡道:“麻烦本就是用来惹的。”老叟的船橹轻轻一拨,小舟无声滑向江心。雾中隐约可见一座黑沉沉的楼阁,檐角挂着七盏血红色的灯笼,灯笼下悬着铁链,链上拴着七具白骨。“铁狱的‘七杀楼’。”老叟低声道,“十五年前,你父亲就是死在那里。”王方的瞳孔微微一缩。他记得那夜的火光,记得剑炉里烧红的铁水,记得父亲将他推入炉底暗格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活下去,等影醒。”可影是什么?他至今仍不明白。船靠岸时,雾中忽然响起铁链摩擦的声音。七盏血灯笼同时亮起,映出楼前七道黑影。——铁狱七刑使。他们戴着青铜面具,腰间悬着七种不同的兵器:钩、镰、鞭、锏、斧、锥、刺。为首之人缓缓抬手,面具下传出沙哑的声音:“王方,总狱主等你多时。”王方笑了笑,忽然将酒囊抛向半空。酒囊炸裂,酒雨纷飞。七刑使同时出手!钩锁咽喉,镰割双足,鞭扫腰腹,锏砸天灵,斧劈胸膛,锥刺心窝,刺挑手腕——七种杀招,封死七处要害!可王方的剑却比他们更快。剑光一闪,七盏血灯笼同时熄灭。黑暗中,只听得“叮、叮、叮……”七声轻响,七件兵器落地。王方的声音在雾中幽幽传来:“七杀楼,不过如此。”七刑使僵立原地,面具下的眼睛瞪大,咽喉处缓缓渗出一道血线。——他们甚至没看清那一剑。王方踏入七杀楼时,楼内竟空无一人。唯有正中央摆着一张铁案,案上放着一盏孤灯,灯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纸上只有一行字:“影在血中,剑在魂里。”王方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左肩的七枚钉疤隐隐发烫。——那是十五年前,铁狱总狱主亲手钉入他体内的“锁剑钉”。钉尾刻着蛇纹,钉尖淬着剧毒,本该让他终生无法握剑。可他却活了下来,甚至能挥剑杀人。为什么?他伸手去拿那张纸,指尖刚触到纸面,整座七杀楼突然震动!楼顶的铁链“哗啦啦”垂下,七具白骨猛地睁开空洞的眼眶,朝他扑来!与此同时,地板裂开,一柄漆黑的巨剑缓缓升起——剑身刻满蛇纹,剑锋染着暗红色的锈迹,剑柄处嵌着一颗人眼般的琉璃珠。王方盯着那柄剑,瞳孔骤缩。——那是他父亲的剑。“王方。”黑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你终于来了。”〇“江湖上的剑,有的快,有的狠,有的毒。但最可怕的剑,是连自己都不知道何时会出的剑。”——纸上谈戈《短刀集》:()短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