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看来,这些人来回传递消息,而避开皇帝和其他官员,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心中已起轩然大波,但何榆面上不显,只是自来熟地拿了块垫子,就要坐在代州长史对面。
“大人这就是说笑了,您对我可没有多信任,对我可是隐瞒诸多啊。”
代州长史闻言,面色不变:“济川这是何意?”
同僚也拿了垫子过来,还吩咐门口看守的侍卫拿两壶茶来,看着像是要长谈。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代州长史会不愿说。
何榆的三寸不烂之舌,她也算是见识过几次,说动个代州长史也不算难事。
更何况,她漫不经心地想。
不是还有她在吗。
何榆目光沉静,指尖轻点桌面,而后直直地盯着代州长史的眼睛:“刘大人,您先前愿意在认罪书上签字,又同我讲述了其中真相,还指认了侍中、尚书右仆射和户部尚书三位大人于此事有干系,这份担当,我十分敬佩。”
这话一出,把代州长史都听蒙了,前面不是还在指证她有所隐瞒吗?怎么这会儿又夸上了。
她连忙拱手,面带笑容:“这就是谬赞了,我哪有这些担当,不过是眼见事情闹大,难以再与之同流罢了。”
“是。”何榆颔首,“大人也知眼下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大人所言,知道三位大人的名讳便止,至于她们几位为何对手下之人所做之事视若无睹,还是说暗中指使,只为了将庆成王之事闹大,逼迫陛下整治藩王?”
代州长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何榆看在眼里,只继续说道:“而庆成王强掠百姓,所图为何,当真只是贪图享乐?而代州官府这么多年来,当真全然不知?还是说……是视若无睹,甚至是暗中推波助澜呢?”
代州长史静静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何榆抿了口茶,润了润喉:“再者,各州府有沉案未果者众多,陛下也知情,毕竟随时间推移,查起来也困难。陛下圣明,并不因此为难,代州官府如此急于推卸责任,莫非……”
她俯身靠近代州长史:“是这旧案有问题?”
“我想想。”她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可是有案子牵连到了什么达官贵人?”
“可刘大人连二三品大员都敢指认,为何就此事仍有隐瞒?”
代州长史终于开口,“济川,我……”
“大人先不必多言。”何榆打断了她,“说道指认大员,我心里也有些疑问,不知大人可否为我解惑?”
“由此看来,代州积年旧案,牵涉甚广,若是真要隐瞒,在此时推给庆成王可不是好主意,那代州官府或者说其背后之人,到底是想瞒,还是想借庆成王之事一并翻出?”
“刘大人,您挺身而出,勇气自然令人敬佩,但这背后的指使,可否言明啊?”
代州长史已经快要无法维持面上的表情,她擦了擦面上的汗珠,强作镇定状:“济川,我不过是个长史,职位低微,如何能知道那些大人的勾连?不过只是风闻罢了,并无实据,因此也不敢妄加猜测,只在认罪书中有所提及,我说不定就要被治个污蔑上官之罪了。”
“至于庆成王为何掳掠百姓,这我实在不知,也无从得知。”她越说反倒越镇定了,“至于举报此事,不过是我良心发现,又恰逢其时,代州被百官、被陛下重视,这些累积旧案,或许可以有新进展。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让自己脱离泥潭罢了,兴许还能为百姓做些事,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何榆听笑了:“顺势而为?这可不是自然之势啊,背后高人指点,大人可是只字未提啊。”
代州长史见何榆反复追问,叹了口气:“何必追根究底?眼下这几位,只要济川愿意查下去,会有罪证的,这就足够结案了。”
同僚打了个哈欠,不用想都知道何榆会怎么回答。
果然,何榆直接拒绝了:“大人您辜负了陛下和百姓的期待和信任,但我身为御史,却还知道自己的职责,追根究底,还原真相,让涉案之人得到惩罚,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了。”
“而您站出来举报此事背后的依仗,以及举报的目的,都不是我凭空杜撰的。”她笑道,“您若是仅凭一腔勇气,可是走不到这一步。”
“大人不妨再想想,您背后之人可还有什么希望您代为转达的?”
代州长史强笑,声音带着恳求:“济川,我能指认的,已然尽数写在认罪书上。至于其他,这牵涉甚广,我位卑言轻,实在不敢妄加猜测牵连她人。”
“既然刘大人不愿多说,我也不便强人所难,不过是费些力罢了。”何榆招呼同僚一同离开,“大人今日所说,连同我的猜测,我都会一同上报。想必几位上官很快就会前来向大人问询,至于您先前所指认的几位大人,您也不必担心,她们也会很快迎来调查和质询。您所隐瞒之事,终将无处遁形。”
“只是可惜。”她故意凑近代州长史,重重地叹了口气:“您今日所隐瞒之事,未必他日旁人不愿说。只是到那时候,大人您可能还是无法脱身啊。”
代州刺史一惊,猛地抬头。
何榆却不再理会,而是转身和同僚一起向门外走去。
只是她故意走的缓慢,而代州长史也不负她的期待,还是在背后张口了。
“代州百姓之苦,非庆成王一人之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