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亲手杀了那日逐王去!”林姝饮完壶里最后一口酒,一声大喝:“我要替凛城杀够那一万匈奴!我的剑能拿起来一日便要战一日!”
沈歌搂过林姝肩膀,也大喊了一声:“好!”
喊完之后却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沈歌回到帐子,掀帘踏入,未见裴谳,却见了移山填海摆在她房里的许多未见过的物件,嗅了一口,已察觉屋内多了些新木和墨香的气息。
仅供她陈列的硕大刀架上多了一把刀鞘上镶着蓝色宝石的长剑,多出来的衣架陈列在侧,还有左边空处多了一个书桌,其上摆满了厚重书册、笔墨纸砚……布置得倒是并不杂乱,反而井井有条,可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她手上拂过了那柄长剑,长剑一尘不染,她便抽出来舞了几下,分量很轻,倒很适合新手,她便又放了回去,想罢又搁到了她千钧之下那栏上。
沈歌久不见裴谳归来,便熄了灯,躺在床里侧,闭目,却满眼都是赵凛城那张脸,想起他身后那被刺成了刺猬的模样,想起他那日拿着长枪的手微微颤抖,她那双手也不自觉地颤抖。
日逐王一战,着实是败的可惜,她这急躁冒进的性子难不成是刻进骨子里的吗,怎么这么难改!沈歌不自觉地捏紧拳头,莫说是赵凛城,便是那日亡在她面前的每个将士,每位同僚,她都心中有愧。
沈歌也不知裴谳是什么时辰回的,她睡不着,就听见了,只听见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步伐略有蹒跚。
沈歌暗暗听着,裴谳没有往床这边走,却去了左边新填的罗汉床,许是怕打扰于她。
她睁开眼睛,借着留的一只烛灯微弱的光瞥向裴谳那边,那人定是饮酒了,同新婚那日一样,看着摇晃着马上就要倒了,沈歌笑看着他摇晃着终于摸到那罗汉床边,躺了下去。
“明日,我带殿下去个地方。”沈歌轻声说道。
裴谳愣住,回头看着那大床上躺着的沈歌,“好。”他如是答道。
“不问我要带你去哪?”沈歌轻笑一声,“不怕我将你卖了?”
“就算卖了,裴某也认。”裴谳长叹一声,躺在那罗汉床上,脚有些伸不开,只能蜷缩着身体躺着,没有被褥,他就裹紧了身上狐裘。
他许是无法再踏前这一步了,他以为他这一走便能彻底放下朝中之事,他的病治好的几率更是微乎其微。
如今他又以为他与沈歌便是待匈奴大胜,他助裴昭稳固了帝位之后便能……可何时才算是稳固了帝位?朝中暗流汹涌,帝位便是何时都不会稳固!
若他需要回到京都去,届时沈歌呢?他们一人在北境,一人在京都,他们岂不是会成为彼此累赘。他想要得到,想要万全,却仿佛没有万全之策。
借着昏暗灯火,他亦看向沈歌方向,看不清那人神情,也看不清那人是否在看他。
“柜子里头有被褥,枕头。”沈歌轻声说道。
“嗯。”裴谳答完却未动,“将军不必在意裴某,快睡吧。”
不知为何,他离朝堂越近,就觉得离她越远。
沈歌见裴谳许久没有动静,她便起了身,将被褥和枕头拿了出来。
她捧着被褥枕头走到那罗床旁,将枕头塞在裴谳头下,将被也轻柔盖在了他身上。
沈歌蹲下看着裴谳那张她所见之人中最完美的脸,目光滑过他那笔挺的鼻梁,停留在他的柔软双唇之上。
她忍不住手指轻点那人眼尾小痣,早在新婚之夜那晚她就想这般做了。
“殿下,可要喝些茶水?”沈歌离得近,闻到了他身上那粗重酒味,见其没回话,她便又起了身,“我去给你拿。”
温热的茶水滑入喉间,在裴谳唇齿间留下微甜余韵。这暖意却未能抚平心绪,沈歌喝醉时,总是将那等直率爱意放大,诉诸于口才好,可是他却不是沈歌,他却只想逃,逃离那灼人目光,躲回他那阴暗角落里。
她是空中飞鸟,羽翼舒展,向着流云与阳光。而他不过是盘踞在嶙峋山石间的一条毒蛇,纵然偶然交汇于天地一隅,又难以奢望永远同栖共处。
“殿下,好好睡吧,明日我们一同去个好地方。”
醉起来,此人更添几分可怜楚楚的,那模样,有趣,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