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将“王爷”二字说得又轻又软,尾音略微上扬,眼角带笑,像是在引诱面前之人。
程慎之心神微动,却见宁鸾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笑意盈盈道:
“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京州坊市传得沸沸扬扬,只怕是就算我想装聋作哑,也会有人想方设法递到我眼前来。”
宁鸾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信步绕到程慎之身边。她忽地带笑俯身,温热的呼吸扫在程慎之耳畔,若有若无。
“那么……王爷可想知道实情?”
程慎之神色未变,指尖却是微不可察的一颤。他强作镇定,垂眸望着茶水中沉浮的桂花瓣,淡淡道:“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宁鸾轻笑一声,转身退回座中,顿时失了调笑的心思。
她抬手为二人添满茶水,水汽氤氲间暗香浮动,“若我说,坊间传闻句句属实呢?”
程慎之盯着她的动作,下意识接过递来的茶盏。指腹微烫,心底却逐渐转冷,只觉得宁鸾接下来的话,将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残酷真相。
他掩饰似的抿了一口茶水,茶叶似乎泡得久了,清甜的茶汤夹杂着迟钝的苦涩。
宁鸾双手捧着面前的茶盏,嘴角依然带着轻微的弧度。
她早知身世的秘密会成为二人的刺,却不想这一天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也好。
她定定看着茶汤中破碎的倒影,只觉得这个契机恰到好处,让这段荒唐婚事,也可以由此写上结局。
“我的娘亲,确实是异族之人。”
随着她的话语轻飘飘落下,程慎之不由自主抬头,凝视宁鸾的脸。
窗外日光下,那张脸分明就是京州闺秀的模样。肤色白皙细腻,五官精巧得如同工笔画就,嬉笑怒骂间,尽是京州女儿间的温婉动人。
只是,隐约在眼尾处,透出若有若无的异族风情来。
察觉到他的目光,宁鸾轻抚眼尾,“我娘原本就只有一半的异族血脉,到我这里,便淡得更看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可过去世人皆知,你是正室容夫人所出。”程慎之颔首,声音低沉,“丞相府的人……可曾因此为难与你?”
“丞相府?”宁鸾没料到他会先问这个,顿觉几分意外。她摇了摇头,“除了宁丞相、容夫人和我娘,几乎无人知晓此事。府中人眼里,我始终是容夫人所出的嫡女。”
“这怎么可能?”程慎之声音陡然提高,“府中上下几百号人,怎可能毫无察觉?”
宁鸾却是神色恹恹,像是在说他人的故事。
“府中之人都以为,我娘亲不过是宁丞相纳的小小妾室,容夫人才是门当户对明媒正娶的正妻。”
她伸手托腮,突然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可在那之前,我父亲还是六品小官时,曾奉旨前往南部赈灾。”她眼波一扫程慎之的脸庞,“正是安南王的地界。”
程慎之一愣,他只比宁鸾大上两岁,宁丞相去南部时,他还未出生,并不知道这段渊源。
“南部连年遇旱,饥荒过后便是瘟疫横行。”宁鸾声音飘远,像是陷入遥远的梦境。“那时我父亲连日操劳,阴差阳错染上疫病,失力晕倒在一间医馆门前。”
“那便是我娘所在的医馆。”
窗外起了一阵凉风,吹得那梧桐枝叶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