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辛黎经常蜷缩在出租屋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陈没落在这里的外套。布料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处还有一道墨水痕迹。
他渴望的是爱,是那种能填满心底巨大空洞的监视般的关注和陪伴,哪怕不给钱都可以。
可惜陈没不懂,或者说,她理解的“为他好”与他渴求的南辕北辙。陈没只想要他重新变回那个光芒万丈的阮少爷,替他夺回失去的一切。但阮辛黎真正匮乏的,是爱。
他知道自己有时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可每当陈没为了学业或未来,熬夜算题到凌晨,对他的那句“早点休息”充耳不闻时,那股熟悉的窒息感便会扼住喉咙,就像当年在阮家空荡荡的琴房,他摔碎再多名贵乐谱,也换不来父亲的一个回眸。
他不是嫌弃陈没给的不够,他富有时什么没见过?物质上的给予对他而言早已麻木。他更恐惧的是心理的贫瘠。
于是,他故意回到了那个声色犬马的会所,像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试图寻找能刺激陈没、点燃她占有欲的人。
他早已在心底默认了两人是情侣关系,固执地相信陈没是爱他的,只是这份爱太沉默,太专注于“未来”,让他患得患失,没有一丝安全感。
他想要依赖,想要无时无刻的陪伴,想要确认自己在她心中的无可替代。既然温柔的呼唤得不到回应,那就用最极端的方式:刺激她。
在会所迷离的灯光下,他看见了金羽瀚。
这个男人,他曾在网上新闻里见过他风度翩翩地为陈没颁奖,也无意间瞥见过被陈没小心翼翼藏在抽屉深处的那份资助协约。
一丝寒意爬上脊背。回到家,他鬼使神差地上网搜索,果然,那家提供高额资助的公司,背后的实际掌控者就是金羽瀚。
他当然认识金羽瀚。
曾经在白老师家学琴的岁月里,作为白老师学生的阮辛黎,与这位深情丈夫有过不少接触。
金羽瀚那时总是把对妻子的爱挂在嘴边,塑造着完美丈夫的形象。然而,离异之后,这层虚伪的面具便彻底撕下,他成了各大高端会所的常客,放纵享乐。
甚至在阮家刚破产,阮辛黎最茫然无措的时候,金羽瀚就向他提出披着名为资助的包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和猎艳的玩味。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时,家里变卖些名贵物品,还能支撑一段不短的体面时光。
可惜,长期优渥生活养成的消费习惯如同跗骨之蛆,挥霍的速度远超他的预计。
钱,像指缝间的沙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流逝。
他缺钱用了。
走投无路之下,他开始联系那些曾经他最瞧不上的混迹于各类酒水宴会中的交际花朋友,试图寻找门路。
却在一个看似普通的酒会邀请之后,被人设计下了药,醒来时已在一个男女不知的陌生人的床上。
那一刻,他的心彻底沉入冰窟,羞耻和绝望几乎将他撕裂。
然而,更讽刺的是,事后他的账户上竟凭空多出了二十万。
这肮脏的二十万,像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突破底线后,那股对金钱的欲望如同失控的野火,烧毁了残存的骄傲。他半推半就地,跟着那些刻意引导他的人,正式踏入了会所这个泥潭。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并非每个客人都能豪掷千金。他一个月拼尽全力,最多也就接个七八万的单子。
生活品质不可避免地断崖式下跌,曾经唾手可得的奢牌成了镜花水月。他被迫开始买A货,用廉价的赝品维系着摇摇欲坠的体面。
他会在夜市昏暗的灯光下翻找仿冒的LV皮夹,人造革边缘已翘起毛边。当客人捏着冒牌logo嗤笑时,他只能把牙龈咬得更紧些。
这样的日子久了,浓重的无望感几乎将他吞噬。除了会所里那些人教会的用以取悦客人的床上功夫,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没有任何赖以谋生的真正技能。
习惯这种泥沼般的生活后,渴望逃离的念头如同溺水者的挣扎,却绝望地发现早已深陷其中,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着他。生活的惯性、环境的侵蚀,像沉重的淤泥拖拽着他试图向上攀爬的身体,不仅消磨着他的意志,更将他的天赋、画技、琴技这些曾闪耀的光芒,一点点掩埋进遗忘的深渊。
直到陈没出现,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光,用她不容置疑的强势和笨拙的关心,一把将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强行塞进了她那虽然清贫却充满目标感的世界里。
他贪恋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像濒死之人抓住浮木。他太害怕了,害怕这平凡安稳的日子只是一场易碎的梦,梦醒之后,他又要独自面对那永无止境的糜烂深渊。
他知道,想要真正刺激到陈没,最合适的人选便是金羽瀚,这个他们共同认识且关系复杂的关键人物。
那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不会用强,他只会耐心地织网,用看似无害的关心和诱惑,一步步逼你主动坠入深渊,再向他摇尾乞怜。
所以,哪怕阮辛黎后来出现在会所,他也从没理会过金羽瀚那些故作姿态的关心。
不过,伪君子至少表面上会戴一个尊重你的面具不是吗?
阮辛黎成功蹲到了来会所花天酒地的金羽瀚。
看着那个包间里围绕在金羽瀚身边的男女孩们,眉眼间或多或少带着白老师影子,阮辛黎想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其中一个可悲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