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刚醒,喝了点水!”爱丽丝连忙回答,像找到了主心骨,兔耳高兴地抖了抖,“正好,医生说要按时换药服药,可这药…”她指了指桌上那碗深褐色药糊和旁边的白色药膏,“医生说土方子效果存疑,建议用他开的…”
“用褐色的。”艾米莉亚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她走到床边,目光专注地落在克拉拉腿上的纱布上。在桥洞,是这褐色的药糊带来了生机,这是她和克拉拉都信任的唯一实证。“它有用。”
爱丽丝张了张嘴,看看药又看看艾米莉亚笃定的眼神,最终妥协:“好吧…听你的,艾米。”兔耳顺从地微微垂着。
艾米莉亚的目光回到克拉拉脸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敌意,没有审视,只有克拉拉眼中因伤痛和高烧带来的迷茫、虚弱,以及一丝看到熟悉身影的、不易察觉的松懈;艾米莉亚眼底则是深切的疲惫和毫不掩饰的关切。
“怎么样?”艾米莉亚问,声音很轻,是纯粹的询问。
克拉拉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得几乎只剩气音:“…疼…累…”琥珀色的眼眸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脸颊上投下阴影。她不再用敬称“您”,简单的词汇里透着一种经历过生死后的直白和依赖。
艾米莉亚的心揪紧了。“忍一忍,换药会好受些。”她低声说,带着安抚的意味。她转向爱丽丝,“药给我。”
爱丽丝递上盛着褐色药糊的银碗和小巧银药刀。
索菲端着温水和干净纱布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矮几上。
艾米莉亚示意索菲帮忙解开旧纱布。当纱布揭开,露出下方涂抹着厚厚褐色药糊的狰狞伤口时,爱丽丝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捂住了嘴,兔耳惊得向后贴去。
艾米莉亚面沉如水,专注地用银药刀小心刮掉半干涸的药糊。露出的创面肿胀消褪了些,骇人的紫黑色变淡,边缘新生的、极其微弱的粉红色肉芽在火光下顽强显现!没有新的脓液,只有少量清亮渗出液。艾米莉亚眼底掠过一丝确认的微光。
她开始重新涂抹新的褐色药糊,动作专注而利落。冰凉的药刀和辛辣的药糊刺激着创面。
“呃…”克拉拉的身体猛地一颤,压抑不住的痛哼逸出唇边,额头渗出冷汗,琥珀色的眼眸瞬间蒙上生理性的泪水。她死死咬住下唇,别开脸,尾巴因疼痛而微微抽动。
“很快就好,坚持一下。”艾米莉亚头也不抬,声音低沉紧绷,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动作,只想尽快结束这痛苦的过程。
爱丽丝看着克拉拉痛苦的模样,湛蓝的眼眸里充满了不忍。她拿起一块带着淡香的柔软手帕,想替克拉拉擦汗。
克拉拉察觉到靠近,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极其轻微地、几乎是本能地偏开了头,避开了那陌生的手帕和香气。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沉默表达着不适和拒绝。
爱丽丝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瞬间涨红,尴尬和委屈让她的兔耳沮丧地耷拉下来,眼中水汽更浓。
艾米莉亚正好涂完药糊。她瞥见爱丽丝的尴尬和克拉拉的抗拒,没说什么,很自然地拿起索菲准备的普通白棉布,动作不算特别轻柔但也没有加重力道,直接按在克拉拉额头上,擦拭冰冷的汗水。
棉布粗糙的触感传来,克拉拉身体微僵,却没有再躲闪。她闭着眼,承受着这份直接的、没有香气伪装的触碰,紧绷的身体反而在熟悉的、不刻意的照顾下放松了一丝。
索菲连忙上前,接过布,动作轻柔地继续擦拭克拉拉脖颈和手臂的冷汗。
房间里只剩下壁炉的噼啪声和克拉拉压抑的呼吸。褐色药糊辛辣清凉的气息弥漫开来,混合着烟火气、香水味和淡淡的铁锈味。
爱丽丝默默收回手帕,站在那里看着艾米莉亚和索菲专注地照顾克拉拉,感觉自己像个被排除在外的局外人。她提供的庇护所、医生、关切,似乎都无法真正融入这三个人之间,由泥泞、伤痛和无声信任编织成的坚韧纽带里。那份找到艾米莉亚的狂喜,渐渐被一层迷茫和淡淡的失落覆盖。艾米莉亚不再是琳昔宫阳光下那个矜持优雅的玩伴,她变得沉默、疲惫,却又在疲惫之下,透着一股爱丽丝无法完全理解的、源于责任和某种深刻联结的力量。她的兔耳无精打采地垂着。
窗外的雨声未停。温暖的房间像一座孤岛,漂浮在深秋的寒意中。药香与铁锈味交织。克拉拉腿上的伤口在褐色药糊下搏动,如同她顽强而脆弱的生命力。艾米莉亚疲惫地守着这份脆弱的生机。索菲努力维系着微妙的平衡。而爱丽丝,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所爱慕的艾米莉亚,已经踏入了另一个她尚未完全理解的世界。前路依旧笼罩在未知的迷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