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珂被侍女引回后厅时,厅内已空荡寂寥。
徐子文早被带离,只余杜若璞独倚榻围,手执玉杯,低首自酌。烛影映在他眉眼,半明半暗。
杜珂缓缓摘下面具,长袖一拂,沉声坐至长子身侧,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酒气与方才淫靡的气息。
“父亲回来了。”杜若璞抬眸,眸光幽深,似笑非笑,“烟儿……一切可好?”
杜珂默然片刻,终是开口:“璞儿,你妹妹她——”
“父亲。”
杜若璞忽地打断,唇角勾起,却无半分笑意,“孩儿知妹妹会选父亲。她自小便依恋崇慕于您,我看的分明。可她也会选我。父亲心中,难道不曾这样想过吗?”
杜珂眸色一敛,抬手替他斟满酒,却未推过去。
“烟儿心软,看似柔弱,实则极坚。她最怕伤了亲人,所以宁可不选。可她一旦定下,便再无转圜。”
他顿了顿,目光直锁长子,将那盏酒推了过去:“你记住,莫因一己执念,反伤了她的心。”
杜若璞低笑,举起酒盏轻轻转动,光影在他眼底闪烁。
“父亲多虑,既是一家人,便是一辈子的家人。”他仰首,将那盏酒饮尽,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儿子与父亲一样,此生不会另娶,亦绝不会离开妹妹。还望父亲……成全。”
杜珂凝视着他,沉声道:“你还年轻,前路极长。来年春闱若能金榜题名,你所能选择的路,所遇见的人,皆与今日不同。你真愿为烟儿,放弃唾手可得的前程吗?”
杜若璞神色不改,反而肃然拱手:“正有一惑,想请父亲明示。”
杜珂抬眉:“何惑?”
“父亲何时赴京履职?”
“若顺遂,仲夏之时。”
“会带妹妹同往么?”
杜珂一顿,答得果决:“会。”
杜若璞唇角微弯,眸光锐利逼人:“如此说来,父亲既不会娶妻,不肯放弃仕途,却也绝不放手妹妹。是么……父亲大人?”
空气一瞬凝滞。
杜珂沉默,眉宇深锁。
杜若璞却忽地低笑,似自嘲又似挑衅:“孩儿亦然。父亲能做到的,孩儿自然能做到。至于父亲做不到的,孩儿……同样会做到。”
话落,厅内烛火忽地一颤,光影摇晃。
父子二人隔盏而坐,气息沉沉,如夜色深潭,无风无浪,却让人心底发寒。
而当徐子文戴着面具,被侍女引往雅阁时,沿途宾客喧笑,丝竹嘈杂,堂内火红的灯笼将夜色映得滚烫。
艳羡揣度的目光与窃窃私语追逐而来。
“啧,这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得了牡丹仙子的青睐,真真是好福气。”
“到也未必。”另一人低声冷笑,眼神意味深长,“你没见上一个进去的?出来时侍女还特地去备水。”
“备水?”有人挑眉,“这是何意”
“这还不懂?自是事毕之后,沐浴净身呗……”
几人相视一笑,言语间暗意丛生,笑声在灯影下愈发显得轻浮暧昧。
面具之下,徐子文眸光骤然一沉。
及至雅阁门口,侍女低声交代:“贵客只有一柱香的时辰,或走或留,全凭仙子决断。届时自有人来接应,或是自行离去,或在牡丹楼留宿等候仙子再唤,但凭尊意。”
她轻叩门扉:“仙子,贵客到了。”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