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双总握着算盘、写着账目的手,此刻夹着烟的样子,竟让他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想起十几年前,初中校门口的巷子。
也是这样的日头,也是这样呛人的风。
有个扎高马尾的姑娘靠在墙上,叛逆不穿校服,手里夹着支烟,正把另一支扔给旁边的小弟。
那时候学校里都叫她“婷姐”,敢跟教导主任顶嘴,到处约架。
那时候夹烟的样子比现在熟练多了,手指搭在烟杆上,翘着点,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气。
段熠盯着眼前的徐津婷。
不是一个人。
眼前的徐津婷会怕他手里的枪,会算错账就发抖,会看着山坳的尸体掉眼泪。
而记忆里的“婷姐”,敢拿板砖拍堵路的混混。
可刚才那一瞬间,烟圈散开时,她垂着眼的样子,竟和记忆里那个靠在墙上吐烟圈的姑娘重叠了。
一样的细手指,一样在风里微微发颤的肩,甚至连眼角那点被熏出来的烦闷,都像极了当年“婷姐”隔着人群,看着他被推搡时的眼神。
段熠别开脸,往铁丝网的方向走了两步。
他回头再看时,徐津婷已经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了。
烟只抽了小半支,滤嘴被她咬得变了形。
“怕了?”段熠开口,“刚才要烟的胆子呢?”
“不抽了。”
段熠没再说话。
他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抽烟了。
他说不清。
只觉得徐津婷,像个装在玻璃罐里的谜——有时候看着透亮,能看见她怕、她慌,可真要凑近了看,又觉得罐底沉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刚才环着她肩膀时,能感觉到她在发抖,是吓的。
可她敢在他火还没消的时候要烟,又不像完全怕。
段熠朝越野车的方向偏了偏头:“走了。”
他知道自己该继续琢磨高旭英会不会交人,该盘算怎么尽快把山坳的棚子盖起来,可脑子里偏偏反复晃着两个影子——一个是靠在墙上吐烟圈的“婷姐”,一个是站在焦黑铁皮旁、夹着烟发抖的徐津婷。
他突然有点分不清,徐津婷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
车开到糖厂门口时,段熠才想起什么,头也没回地丢了句:“以后少碰烟。”
北口哨卡的灯是柴油发电机供的,光有点暗。
李维被两个挎着枪的士兵引进去时,正看见高旭英坐在竹编的凉椅上,手里转着串菩提子,旁边站着个精瘦的副官,正低声汇报着什么。
墙角还蹲着个本地人,是高旭英的手下班猜,手里把玩着把匕首,眼神阴沉沉的。
“李兄弟来了。”高旭英没起身,指了指对面的矮凳,“段熠倒是舍得让你跑这一趟。”
李维没坐,站在离凉椅三步远的地方,腰杆挺得直。
他知道,今天要是带不回人,段熠那股没压下去的火,十有八九要烧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