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非。
绝非!!!
纪汝在看到狼狈的贺柏时有过何等反应?是愧疚于自身所为,还是庆幸耶津纳加不会再找他的麻烦?贺言无从得知。
贺言只知道,连帝王的猜忌也算不上,雁北只是为了夺权而牺牲的棋子。
但它不是地图上可被划去的名字!亦不是弄权者笔下的言之凿凿的论据!它是实实在在的土地,是多少人多少年一次次一遍遍思念与愤懑中至死也回不去的故乡。
现在,纪汝的长孙都死了,他早就死透了。他成了祖祠里的一块牌,成了史书帝王表上的一行。太庙里烛火彻夜,一代代帝王叩拜列祖列宗。
但是雁北呢?贺家呢?死在茫茫血色旷野里的千万普通人呢?!
这种普通人是数不清记不完的。只是这一次他们死在雁北,死在贺柏的败仗里。
听此消息,他们的帝王喜而笑,挥毫泼墨写给来自草原的刽子手:“恭喜!”
灯火烛火,雁城酒池肉林,合木尸骨遍野;恭喜贺喜,大昭国祚百年,纪氏万代千秋!
贺言不可控制地把头歪向一边,呕出来了。
他的眼睛酸得刺出眼泪,眼前一片白雾。喉咙被吐出来的东西烧着了,空气无法在身体里流通,像呛了水。
这时候,贺言在心中唤道:“父亲,姐姐。”
你们本不该过这样的一生。
“本不”,这上下唇碰撞两次发出的简单音节,是世上最无力的字眼。
过了良久,贺言最后吐出一些酸水,然后收拾好一地狼藉。他准备去见秋茶。
纪辰绝对是同秋棠与秋茶说过什么,才能让她们死心塌地为他效命。秋茶带了什么去见纪楚,纪楚与纪辰之间又有什么约定,贺言一直想不明白,现在却透彻些了。
出门后,他直奔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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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纪清走出宫门。
他心情不错,坐上车往贺府去。行至半路,他从车窗里瞥见那个熟悉的人影,贺言正骑马往外走。
“停车。”纪清命道。说好在府里等他的,怎么出来了。
纪清推开车窗,想要叫住他。一看见贺言的脸他就哑口无言了——贺言一脸阴翳,苍白,比烧出来的瓷还要白,身子不爽朗一般。
纪清于是命车夫回府,自己跟上贺言。
贺言并未注意,径直走入天牢。站岗的侍卫毕恭毕敬带他去了死囚的牢房。
纪清紧随其后,命侍卫们噤声。
贺言在秋茶面前静立。她几乎没有人形了,一片麻布搭在嶙峋的肩上,就算衣服了。其下新伤添在旧伤上,皮肉一层一层分开,血却凝固了,印章般扣在上面。
女人缓缓抬起头。她似乎有些惊讶,眼皮跳了跳。“是你。”
“你还想知道什么?”秋茶平静地问,“该说的我都说了。”
贺言沉声问:“你把什么告诉了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