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言抬眼,看见了定宁帝纪汝的牌位。
“诸位帝王,我朝世代供奉敬仰的天子们。臣欲问,贺家冤否?”
贺言一滞,舌尖上麻意袭来。他咬了咬下唇,扫开眼前贺家列祖列宗的脸,喝道:
“纪汝罪否!”
雪还没有停,枯枝残叶上铺了一层厚重的白雾。连绵的雪模糊着太庙的牌匾,金瓦盖于白下,无力再见月光。
纪清静立于殿前,整个人比大雪还要冷些。他身上的血腥味被掩去了,锦衣上的赤色刺绣在夜中月下无声地哀悼。
为君昏庸无道,为父罔顾人伦。纪清答道:其罪当诛。
殿中没有声响了,似乎贺言安静地跪在地上,等候先祖显灵。可就算跪到改朝换代也没用,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改变过去。
纪清此时喉口发涩,欲咳。他以袖口挡面,竭力把咳嗽咽回去。可未果,他发出了极小的咳喘声。
“谁?!”贺言猛地惊起,朝殿外看去。
纪清提起衣袍便跑。
贺言见人影晃动,暗道不妙,蹦起来就往外冲。谁知跪得太久,那落满雪的大氅过于厚重,拖着他的步子,拽得他摇摇晃晃。
这袍子兜着风,一瞬间没了方寸,竟兜倒了一旁的烛台!
听见重物与地面碰撞发出的闷响,贺言宁可自己已经死了。
他转头时,蜡烛与烛台散落一摊,像白骨堆成的小丘。木头疯狂舔舐着火苗,燎燃了罪魁祸首的大氅。
太庙。贺言听见贺家的列祖列宗大骂:这里是太庙!!
把太庙烧毁。或许这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罪名,史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什么人能干出这种事。
贺言把大氅脱掉,试图盖灭火苗。但烛火已经点燃了常年以油脂抛光的地板,明蓝的火,橙黄的火,狂叫着,早已像水一样四散开去,流满了主殿。
跑。贺言听见自己大喊:快跑!!!
贺言抱起大氅,顾不得那上面的火灼烧皮肤,草草团在怀里。
火在奔跑,跳跃,呼啸着让人流出眼泪。灰白的烟雾冉冉升起,比落雪还要朦胧,像一种致幻的药草。
“谁在里面!”守卫的呵斥传来,“是谁!”
贺言连滚带爬绕过火堆,朝窗户跑去。他应该把伞带上的,大氅坠得他跑不快,上面的火灭不掉也来不及灭,他更不敢扔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着呵斥。
火吞食木头的灼烧声越来越大,周身几乎没有落脚之处。
贺言被烫得满头大汗——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这下贺家才是真要死光了,不止雁城,恐怕九台的旁支也活不了!天命难违,本来该死的就是他,现在他要把所有人都害死了!
扑通。扑通。
重物倒地的响声在火中格外清晰,似乎伴着人痛苦的闷哼。
贺言瞪大双眼,额头全被揪起来。他不能确定窗口是否安全,可更不能从门口出去。。。。。。
殿门被人粗暴地踹开,寒风像洪水猛兽一样灌进来。风助火势,朝他扑倒般袭来,也一下燎到了数丈高的梁柱。
来者在浓烟中看不真切,贺言下意识挡住自己的脸。
纪清不顾三七二十一往里冲:“阿言!阿言!!”
方才纪清躲了几个吐息,发觉身后没人跟上。再向殿中看去,火光亮得诡异。
守卫在此刻发觉,朝殿中去堵人。他只得击晕守卫亲自来看。
大火与狂风呼啸,贺言却因害怕躲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