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他带上哭腔,手也拽上纪清的袖子。
他每说一句话纪清心里就冷一分。纪清放空一般移开视线,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根本不爱你。纪清心说。他根本没想到那事,他还在骗你。
纪清扼住心头的悲意,面上还是平静着,又问:“你还瞒着什么?”
“进太庙之前我遇见莫项了。你因为这事生气?”
纪清欲语泪先流。
你看。纪清说。爱是欺瞒。
“你这是怎么了?”贺言摇着他的袖子说,“你见到什么了?”
“你说,若人生满是痛苦,那人还有必要诞生吗?”
贺言心中叹气:原来又想到这些了啊,所以一直悲戚,躲起来不见人么。真令人恼火,但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贺言直直盯着他,道:“若是此世无你,我怎么办?”
纪清浑身一抖。
又是这幅说辞,每每他纪清质疑自己时,这人就拿出熟悉的一套:你死了我怎么办。没有你救我我早死了。你的降生是有意义的。我需要你。我爱你。
可他真的会死吗?不然。
设局者会以性命作注,但计划中的其他人——贺行、贺镜、赵茯苓——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巷子里。这话只是他留住他的托词,住最核心的那枚棋子的谎言。
他用他最愿意听到的甜言蜜语包装着这个“局”,所作所为和梧桐提起宋家一样恶劣。甚至,到眼前这个地步了,他还在说谎。
“我于你而言真有这般重要?”纪清轻声问。
“我是有太多要抱怨的,关于雁北关于贺家关于我爹我姐姐,但时下,明显你更要紧一点——究竟是什么给你了信心,让你坚信你爱我胜于我爱你?”
贺言正色道:“时间吗,表达吗,举动吗,还是你妄自揣测的我的心声?爱的时间固然可以影响爱的重量,但这似乎并不是衡量的唯一因素。若是我表现得更为真挚热烈可以消除你此类哀怨的想法,我不介意更改我的表达。”
是爱吗。纪清在心中问道。你爱过我吗,还是爱你的计划?
不是的,你都不爱。你厌恶雁城,厌恶现在的人生。
你的人生里包括我……包括我吗?我在你的人生里还是计划里?
“纪洵川,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你怎敢问我如何?你作为谁问我如何!
“你究竟瞒了我什么。”贺言听见纪清继续问,“我再问最后一次,你用什么骗过我。”
贺言的耐心被消耗殆尽,他双手发力推搡,把纪清推倒在床上。纪清没有反抗,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的动作。
贺言跨坐在他身上,抓过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摁在自己的脖子上。
“信任我,或杀了我。你这样对我,不如让我死在太庙里。”
他的泪水直直摔落在纪清脸上,砸个稀碎,和着纪清的眼泪一起流下。
贺言这双满溢着泪的眼眸里只有他纪清一个人,他清楚望见倒映在琥珀色池沼里的自己,然后两片嘴唇粘连一般,吐不出半个字。
他竭力抗拒着内心的那个念头,用尽全身力气把它压下去。可那句话如在静宁殿的院墙下疯长的思念一般,在他的倒影里盘旋。
——他放不下。
到死也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