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姜仔细看蜷缩在角落里的锦绡,她嘴唇发白,眼皮紧紧阖着,显然还没醒,只是在梦里冻得发抖,便不再管她,只是借冰室里昏暗的油灯打量着自己嫣红的指甲。
“宫里下朝了?有什么消息?”
“封褚绍为抚冥侯,从三品征虏将军,宋阿濡说京畿遭匪患,军士不足,不能出调,又说黛州到了夏天要修筑堤坝还要防着乡匪趁虚而入,缺人,要兵,龙骧军被拆成两半,一半去黛州,剩下的人跟着褚绍同孙家的四方驻军一道训练。”
柏姜心下了然:都是虚号,有食邑但无实职,剩下那一点兵还要让孙家去掺合一脚,且代朝封爵,单字为皇室王爵,双字为异姓王爵,宋阿濡的态度不言自明。
阿充嚼着桔红饼,模糊不清地“哦”了一声,评价道:“抚冥侯,这名字听着好凶,不大吉利。”
话音未落,她便感觉有只凉凉的手握住自己的脚腕,浑身的毛都炸了,一口饼顿时卡在嗓子眼儿里,“呜呜”地捶胸顿足。
“你们、你们究竟是谁?!”
锦绡的手被阿充受惊之下胡乱踹开,她隐隐觉得柏姜不是个小人物,想躲,可冰壁太凉,她几乎无处可逃,只能孤苦伶仃地站在原地抱着胳膊假作气势。
陈充手中长刀寒光一闪:“太后娘娘在此,还不跪下。”
锦绡瞪大了眼看着面前年轻而华贵的柏姜,忽然想起自己曾听到过的传言——太后娘娘十七岁为后,至今也不过二十二。
“那,那你与那废太子……”
“还敢置喙?”陈午亮出刀刃来。
锦绡霎时灵台清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直掉:
“太后娘娘饶命!民女家中父母早亡,被人牙子卖到漪影寮,民女做的所有事都是那些大人指示,为保身家性命,民女不得不从啊……”
柏姜翘起一根手指抵着太阳穴看着锦绡变脸,听够了她哭,这才缓缓开口:“为保你自己性命,你要替宋阿濡做事。倘若哀家手里有你妹妹呢?你要替谁做事?”
“妹妹……”锦绡哭得梨花带雨,脸上恰到好处染上一丝茫然:“什么妹妹?”
“那天漪影寮前堂里打杂的哑巴小子,可就是你妹妹?”
锦绡似是被抽取了全身的力气,一把瘫倒在地,哭得涨红的脸霎时间一片灰败:“娘娘不要、她什么事都不知道,只有我……”
柏姜不听她分辨把桌上桔红饼往陈午怀里一塞,带着她起身便走,无甚所谓地吩咐阿充将锦绡留在冰室里:
“你妹子暂且养在哀家这里,你么,想想到底要替谁办事。”
锦绡木人一般一动不动,直到柏姜与陈午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她才凶狠地冲向阿充:“你们把我妹子放在哪儿?”
阿充笑眯眯地拍掉了手上的点心渣,拿着劲儿牢牢攥住锦绡胡乱挣扎的双手:
“姐姐安分些罢,想想清楚,如今你妹妹在哪是你干涉得了的么?听不听娘娘的话也是你能选的么?不如好好做事,有朝一日早点见上你妹妹。”
锦绡双眼通红,嘶吼起来:“死在这鬼地方我去哪里见我妹妹?!”
阿充捂嘴笑:“呆在这冰室等你妹妹来见你!这是慈安寺,天王老子来了也有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坐镇,不比你那乌七八糟的漪影寮好的多?”
“啊?”锦绡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怔在原地,泪珠挂在睫毛上将掉未掉。
阿充十分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我说姐姐,你前几日是怎么惹到我们娘娘了,竟能引她花心思来吓唬你?”
锦绡眼中满是茫然:“我……”
陈午抱着盒子跟在柏姜身后一路到了院门,柏姜记得她今日值档,便问她怎么还傻站在这里不走。
陈午“哦”一声,便要把手里的点心放回厢房去。
柏姜连忙拦住:“唉唉,阿充跟着我,你还怕她没点心吃?知道你爱吃这个,拿去执金吾,累了垫垫肚子也好。”
陈午恍然大悟似的,少见地有些不好意思,抱着点心上马一路回了执金吾。
路过库房时照例掩鼻,齐府的尸身早筛查完送去埋了,只是那尸臭味见缝插针似的将整个府衙笼着一股污浊粘稠的臭气,一时半会洗不掉,陈午草草与路过的兵士打个照面,快步踏入了值房。
值房里少见地坐着位大爷,正是与她平级的康源,此人实打实的好吃懒做,家里打他爹那一辈便被挥霍一空,老娘费力给他买了个小官。
他平时对谁都小心巴结着,唯独对陈午颐指气使,成日里在背地里讲陈午背靠着小太才能有个一官半职,不过尔尔。
“康大人。”没指望寒暄,陈午将点心盒放在一旁,平淡地招呼了一声。
谁知那康源竟拖长声音应了,抖着一身横肉得意洋洋地甩过来一封书简:“这么迟才来,我以为陈大人早得着信儿呢。既然你来了,喏,瞧瞧吧。”
陈午不做声,接过纸抖开细看,竟是宋阿濡下令,指责京畿遭祸必然是城防不利,先停了她的职,等查办结果出来再说,其间执金吾两队全由康源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