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最后的修为还是来到了元婴期,可也只止步于此,他在百岁时来到了元婴大圆满,从此就卡在这个阶段,再不能更进一步。
按理说他有着天灵根,不应当修行困难,可偏偏修仙讲的就是一个心性明澈,道心坚定,这些萧澈都没有。
他没有属于自己的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修炼是为了什么。
他长得比父亲更高了,却始终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六岁的孩子,站在检测石前被突如其来的黑雾打得措手不及,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面对什么。
父亲不愿意见他,四位叔叔总是带着欲言又止的眼神冲他摇着头,母亲也不知去向何方,而他,只能终日被困在阎罗殿内,还以为外面的世界就跟秘境里一样,没有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萧澈开始不敢入睡,阎罗殿只有这么一小方天地,却也能让人瞧得见日光,窥探到浮云的一角,而梦境中只有无边无际的黑雾,还有那把总是发疯的长刀。
萧澈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是害怕的。
他害怕有一天会从梦中醒不过来,有一天会被自己的武器吞噬,他害怕有一天……自己不再是自己。
可他的父亲端坐在惩戒室的高台之上,却始终不会给他一点怜悯之心,落在他身上的,总是五叔毫不手软的鞭子和那座判官雕像失望的眼神。
在萧澈出逃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些白云消失在视野中是因为被外界的黑暗吞噬了,他在很小的时候追逐过日头,追逐过天空中飞过的群鸟,但那些永远只会消失在屋檐的另一头,让他愣愣地止步在高大的房屋下。
秋实说,是他救了她,所以她愿意待在他身边照顾他,可除了那一次被父亲蒙着眼直接带到了秘境入口,萧澈没有任何走出过阎罗殿的记忆,也不记得救下过什么人。
整整三百年,萧澈发疯过,抗争过,质疑过,最后还是选择与人妥协,把自己关了起来。
此后疯魔无人知,任由执念横生,萧澈独自站在自己识海中,蜉蝣撼树般独自面对那些无穷无尽的黑雾,直到他彻底接受自己与黑暗相伴的命运。
萧澈赤着脚,仰头望向遮天蔽日的刀影。
分明都是他体内的灵力,可偏偏有一半被天昭掠夺去,一人一刀就这么无声地对峙着,身后同宗同源的黑雾此刻显得泾渭分明。
谢宴秋就站在这中央,他看着眼里已经没了任何光亮的萧澈,感到了十分陌生。
可他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朝那人跑去。
萧澈以往都能察觉到谢宴秋的存在,偏在此刻,眼里只有那把妄想噬主的长刀。
他知道,若是此战一败,“萧澈”此人将不复存在。
这一次,他主动穿过了谢宴秋透明的身躯,带着化不开的浓郁雾气,率先朝天昭袭去。
谢宴秋看着一截衣袖从手中滑过,不自觉收紧了手掌,黑雾将他的视线彻底吞没。
身后爆发开了巨大的音浪,叫谢宴秋几乎有些失聪,他在爆发的浓稠黑暗转身回眸,只一眼,他就感觉心跳彻底停下。
这里是萧澈的识海,这一战无论谁赢,都无异于在自残。
萧澈身后的黑雾化成了一道道锁链,从他全身上下贯穿,锁链的尽头是……天昭。
萧澈以自己为代价,也要将天昭彻底困死在识海中。
长刀被一圈圈锁链缠绕,它在陷入昏睡之前看了一眼受到重创的萧澈。
它主人的灵识快要消散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天昭忽地觉得很没意思,彻底闭上了眼。
下一秒,连通着萧澈身体的锁链尽数断裂,带着天昭慢慢从高空落下,最后扎根在识海深处。
天昭留下的最后一道声音回荡在灵识空间内。
“算了,让你一回。”
没有任何血迹的伤口缓慢愈合,残链留在了萧澈体内,重新化为安分的灵力,流入四肢百骸。
萧澈的身体如残破的风筝,在高空中迅速坠下。
他在余光中好像看到了有一个人影朝他跑了过来,可真的扭头望去时,却也只有一片朦胧的黑雾。
萧澈微微勾起嘴角,喃喃道:
“是你啊……”
——
萧澈睁开了眼,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他趴在床上,颤抖着感受着体内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