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牢中发生骚乱,被收押的恶人细作时云淮劫持军师孟谦逃出了金门关,震动了金门关据点。薛肃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还未踏出门,就看到脖上缠了一圈绷带的孟谦回来了。
他脖子上留了一道浅浅的伤痕,医师本已经替他处理过了,一回来薛肃见了,不容他反对要重新看过才肯放心:“时云淮干的?”
孟谦按住了他的手,拿起一卷干净的绷带,赶忙解释道:“他本也是无意的。何况这也没伤到哪里,你别担心。”
“他人都跑了,想找他算账也——”薛肃心里头火气还没下去,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门外的动静打断了,抬头便看见了一脸惫态的柳既明。
柳既明目光略过了薛肃,落在了孟谦脖子上的绷带上,开口道:“抱歉敬之。”
“柳统领何来抱歉一说?”孟谦不动声色地试探着反问道,“是恶人细作所为,不必在意。”
柳既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来,也不同薛肃客气,找了个坐榻坐下,苦笑道:“敬之,我猜到你是去放他走的。今日你在议事厅附和萧渊渟所言,我便猜到你今晚要行动了……他同你说了什么吗?”
孟谦沉默了一会儿,觉着时云淮那番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给他听,道:“时间紧迫,并未同他说上几句话。”
“你不想他死,又碍于身份不能出面,如今人我帮你放走了,萧渊渟必会将此事汇报至盟中……”孟谦看着柳既明,话里话外都颇为担忧。
柳既明道:“嗯,罚俸降职我也认了,恐怕不日就要调离上路战局了,金门关的弟兄们就拜托你们了。”
“放心罢。”薛肃走到柳既明身旁,拍着他的肩安慰道。柳既明眼底好似一潭死水,掷一颗石子下去都激不起一点波澜。
方才牢狱中时云淮的疑惑还在孟谦脑海中盘旋,犹豫许久,孟谦看着那双如死水般的双眼,有些于心不忍:“他……若是想明白了些许就……”
“敬之倒也不用安慰我了,他若是想明白了,今日他的选择就是我而不是他师父,”柳既明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弧度来,仿佛是将孟谦看穿了似的,“我对他从来无所隐瞒,问心无愧。”
孟谦默然,薛肃还想说什么,还未开口便被孟谦拉住了袖子,冲他摇摇头。这个心结于柳既明而言,他俩说什么也无益;若时云淮一走了之,那便只能将答案交由时间了。
柳既明告辞离开薛肃营帐有一会儿了,孟谦出神地叹了口气,薛肃暖得发烫的手就抵上了他的眉头,孟谦猛地回神,看着薛肃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还是吓了一跳。
“实在不爱看军师皱眉。是不是刚才时云淮对你说了什么,恰巧又是不能告诉柳既明的?”薛肃颇为认真地轻轻地抚平他的眉头,眼神又落在了他脖子的绷带上。
孟谦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伸手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拉下来:“他问我,既明兄会恨他吗?你与既明兄年少相识,应当是比我清楚他性格的……”
还未等孟谦说完,薛肃的脸色就变了,一字一顿道:“他会的。”
“你别看柳既明现在气消了明面上不提这事儿了,实则一直记在心里头的,这爱呀过往什么的,时间一长,便成了恨了,”薛肃道,“我从未见过他那么喜欢谁,也从未见过他那样恨过谁。”
孟谦闻言,皱眉轻轻拂过了绷带,那里的伤口还有些许的疼。
时云淮提着斩刃奔波在离开金水镇的路上,夜色深沉,夜风吹得他格外地清醒。再往前走便是往扬州、洛道的方向,从洛道一路就能往南屏山走,孟谦方才在牢中给他的对策便是先去南屏山驿站,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接应。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逃走的恶人探子接下来必定会躲避浩气盟的追捕,那便去浩气盟势力最为庞大的地方,反而不易被怀疑。孟谦便是如此对他说的,至于接应的人他却只字未提,只是让时云淮相信他。
这条路是他当时和柳既明曾走过的路,只是如今再走一遍,他不敢放慢脚步,好像要把回忆都远远地甩在身后,可那些回忆却如涨潮般接二连三地涌上来,好似要将他溺死在回忆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