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行抬手朝空中一划,寥寥几笔,几息之间勾出了一个虚篆。
他左手勾住黑绳,抽回几枚铜钱,然后状若随意地往地上叮当一掷,右手更快地掐诀。
接着,地面上沉重的黑暗中居然浮现出细细的金纹。
金纹像是被从地底一点点拽上来的,完全浮现时,镜中和已经爬出来的素心的笑影,同时一滞。
那些金纹在几息之间,攀上了梁柱,勾连成一个巨大的阵。
素心的笑相终于露出焦灼。
谢危行:“阵心。”
他一开口,挽戈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往前一步,刀鞘重重朝一个地方撞下,震荡沿着金纹散开,抱住了阵心的位置。
镜伥潮猛地炸起。
铺天盖地的影手、笑脸挤在一起。所有镜子中同时更快地伸出手来,朝阵心抓去!
挽戈站着没动,刀鞘横劈,撞退了扑过来的一些美人手,剩下的被阵心的金纹打散了。
她余光看见谢危行已经抬步走进阵中。
谢危行步伐相当懒散,但每一步踏下去,屋子里就有数块镜子咔哒浮起裂纹,然后砰然炸碎,彻底暗淡下去。
不过几十息之间,整屋的镜子居然已经被阵破碎得差不多了。
素心被逼到了最后一面镜子前。她还端着笑,只是眼角在抖。
“该收工了,”谢危行五指一收,将挂满了铜钱的黑绳重新缠在左手腕上,懒洋洋看向素心,“你哭吧,还是我动手?”
诡境里,无论人鬼都要遵守规矩,哪怕境主也要守自己的约。
——谢危行这分明是让素心选一个死法。
素心仍端着笑:“笑比哭好看。”
谢危行却好像想了什么乐子,她抬手一弹,铜钱砰地击中素心身边的镜子。
那镜光忽然活了,像水面一样,映出了一幕的影子。
镜子中,火光压的很低,沸腾的灯油流淌了下来。一个红裳的女子仰面在地上,唇竟然被金线一阵一阵缝住,缝出了一个诡异又端庄的笑。
那分明是红绡。
镜子中红绡的唇上,透过金线的,不知道是胭脂还是血。她被缝死了笑,可是眼角却流下艳红的泪,不知道是蜡泪还是血泪。
素心也看见了镜影中的红绡。
她的笑一下子就收紧了,指尖死死掐出了血。
“看谁的手在抖,”谢危行道,“你不是不哭吗。”
素心猛然一抬手,残存的影子骤然窜起来,直直刺向谢危行。
挽戈刀背一横,挡碎了影子,影子坠地破碎。
“红绡死的时候,你没有哭,背走她的尸体的时候,你也没有哭,”挽戈突然对着素心说,“那你第四日献的真泪,是什么?”
素心不听,话音未落,又有影子直直抓向挽戈的颈项,挽戈身形一侧,刀鞘顺势将影子劈断。
谢危行叹了口气,对素心道:“你真不好玩。”
他再次挥手。镜面上一颤,画面变了。
这次是雪夜的场景,素心踉跄抱着红绡,或者说红绡的遗体。
但是被贵人的侍卫拦住了,侍卫们嘻嘻笑着,腰牌上的字清晰分明。
素心不识字,但是挽戈和谢危行都认得。
——宣王府的腰牌。
镜子中,有一人带着酒气,提着刀:“你也配坏了世子的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