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谢谢”落下时,谢危行先是像猫被抚顺了毛似的,心头一热,可他尾巴刚要翘起来,又被后面那句“谢指挥使”四个字一压,热意忽然凉了半分。
他哦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仍拢着挽戈冰凉的手指:“什么指挥使?我还以为你在叫宁韫玉那家伙。”
挽戈真仔细想了想,的确觉得有几分不妥——毕竟诡境中的时间还是十年前,这时候的镇异司最高指挥使还是宁韫玉,叫谢危行“谢指挥使”,不免显得他有谋权篡位的僭越野心。
她又想了想,才道:“那就叫……”
看挽戈这神情,谢危行不用想就知道她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了,甚至不用猜都知道挽戈下面肯定打算开始遍历他的那一串头衔了。
他索性把话挑开了,少年气十足地低下头,捏了捏她的手指:“——叫我的名字。”
挽戈一愣:“名字?”
“嗯,”谢危行略微扬了扬眉,但装得很正经,压着嗓子,“不许叫‘指挥使’,也不许叫什么‘大人’‘小先生’的,不许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学。”
“我叫谢危行,你就这样叫。”
他没注意到他自己在强作镇定,耳尖已经慢慢泛起了一点红。
挽戈想了想,认真读了一遍:“谢危行。”
这三个字话音刚落,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谢危行唔了一声,眼尾的笑意有点压不住。
他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调分明有点开心,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匣子塞给挽戈:
“藕粉糕,供奉院特产——奖励你的。”
挽戈从前很少吃这种点心。幼年时在萧府吃不到,后来在神鬼阁,山路一去三千里,更吃不上甜的。
倒是这几日藏在供奉院,谢危行隔三差五就拿各式各样的点心来投喂。这三天尝的甜,比十七年都多。
藕粉糕入口即化,清香散开。挽戈相当认真把那一口咽下去。
谢危行盯着她慢吞吞把那一块藕粉糕吃完,盯得太久了,连自己也没有发觉。
直到挽戈把匣子和剩余的几块藕粉糕往他那推了推,抬眼和他对上,谢危行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盯得太明显了。
他骤然收回视线,装作不经意道:“甜吧。”
“嗯,甜。”
挽戈含糊道,她将最后一小角咽下,终于见了一点血色的唇角沾了点细粉。
谢危行一怔,指尖比脑子先一步落下,很自然地拂过她的唇角,把那点细粉拈掉。
他反应过来时,耳根一下子完全热了。
挽戈却完全没在意,黑白分明的眼眸望向谢危行:“好吃。”
短促的安静中,谢危行垂眸,他一只手还握着挽戈的手,即使她的手已经被暖得相当温了。
他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命堂里换命案的‘因’已经改了,但‘果’还不能偏。”
谢危行的意思,挽戈当然明白。
换命术是因,换命成功是果。当年换命成功后,萧府就把挽戈送去了神鬼阁。
因此,倘若像现在这样,换命失败了,挽戈也离开了萧府,“去神鬼阁”的因,就不存在了。
如果不想出诡境后遇见完全错乱的世界——她必须自己去神鬼阁,接上这个“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