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连忙堆起笑:“客官好眼光!这画两贯钱便可带走!”
李祈安指尖摩挲着镇纸边缘,故作讶异:“哦?这画画工精湛,颇有大家风骨,这般价钱倒显得便宜了。”
掌柜脸上掠过一丝为难,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客官有所不知,这画虽好,作画之人却声名不显。他原是王君的门生——就是今日嫁女的那位太原王氏老家主。后来不知怎的,惹得王君厌弃,被赶出了王府,如今只能靠卖字画糊口。”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唏嘘,“这世道便是如此,你风光时,即便目不识丁也被赞为大智若愚;落魄了,纵有八斗之才也落得求报无门。没了王府这块金字招牌,谁还肯花高价买他的笔墨呢?”
二人闻言,眼底同时闪过一丝了然,对视间已交换了心意。李祈安不再多言,从钱袋里爽快地摸出两贯钱递给掌柜,铜钱串在掌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既如此,这画我要了。”
他接过掌柜递来的画轴,指尖在卷轴上轻轻顿了顿,又似不经意地问道:“只不过我瞧这画师人物画得格外传神,想着请他也为我这妹子画一幅小像。不知他如今住在哪里?也好让我们亲自登门拜访。”
掌柜的眉头微蹙,手指在柜台上来回摩挲着,显然是在斟酌。片刻后才缓缓道:“不瞒客官说,小老儿与他原是有些交情的。只是他先前得罪了王君,心里头总存着忌讳,住处从不肯轻易告诉旁人,怕惹来是非。”
他抬眼望了望李祈安与璎璎,见二人神色恳切,便又补充道:“若客官真心想请他作画,不如约定个时日,仍旧来我这店里等。我寻个机会递个话给他,他若肯来,自会在约定的时辰到这儿来见你们。”
李祈安闻言,知道再问也无益,便笑着点头:“如此也好,那就劳烦掌柜代为转告了。三日后的这个时辰,我们再来叨扰。”说罢,他小心地将画轴卷好,与那块白玉镇纸一同拎在手里,对璎璎道:“走吧。”
二人走出书斋时,璎璎忍不住低声问:“这掌柜分明是知道画师住处,却偏不肯说,难道是怕王君怪罪?”
李祈安脚步不停,眼尾扫过街角的阴影:“王君能将门生说弃就弃,手段定然不容小觑。掌柜的有所顾忌也正常。”他掂了掂手中的画轴,“不过三日后自有分晓,眼下先去刺史府要紧。”
马车再次碾过青石板路,轱辘声混着渐浓的鼓乐声往前延伸,不多时便在一处朱漆大门前停了下来。抬头望去,“刺史府”三个鎏金大字在门楣上熠熠生辉,门前早已车水马龙,往来皆是锦衣华服的宾客,喧闹声浪几乎要掀翻檐角,果然是一派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
璎璎跟着李祈安下车,望着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忍不住咋舌:“竟有这么多人?这府门前的路都快被踏平了。”
李祈安掸了掸长衫下摆的微尘,对此却不甚在意,只淡淡笑道:“刺史乃一州之主,手握地方实权,寻常官吏、乡绅富户谁不想借着这场婚宴攀附几分?这般光景,再正常不过。”
璎璎听着这话,脚步不由得慢了半分,眉尖微蹙,眉宇间染上几分踟蹰:“可这样一来,你我两个无名小辈,真能进得去?瞧这门前车水马龙的阵仗,怕是连门房那一关都过不了。”
李祈安侧过头,见她眼尾浮着细碎的忧色,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语气带着笃定的安抚:“你我虽无名,但家里长辈的面子,他们总不能不给。别忘了,我姓李。”
说罢,他不再迟疑,拎着那包贺礼便径直朝着府门走去。走到门前时,他指尖在腰间玉佩的绳结上一勾,将那块刻着篆书“李”字的羊脂玉佩轻轻扯了出来,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对守门的仆役朗声道:“烦请通报,长安魏王府李祈安,代魏王殿下前来恭贺赵公子新婚之喜。”
那仆役原是见二人年纪轻轻,衣着虽雅却不似顶级权贵,本想伸手拦阻,待见了那块玉佩上的字,又听闻“魏王府”三字,顿时矮了半截身子——天潢贵胄远在长安,他们这些地方小吏哪里见过真容?但那玉佩的质地与工艺,绝非寻常人家能有。他忙不迭躬身道:“原来是李公子,快请进!小人这就去通报刺史大人!”
璎璎跟在李祈安身后踏入府门,望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庭院——朱红廊柱缠着簇新的红绸,廊下挂满了绘着囍字的彩灯笼,往来宾客皆是绫罗加身,鬓边簪着珠翠,正厅方向传来的丝竹声与笑语声缠在一处,热闹得几乎要溢出来。她忍不住悄悄拽了拽李祈安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你这招,倒真是好用……可魏王是谁呀?”
李祈安回头冲她眨了眨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眼底藏着几分狡黠:“玉佩是真的,身份是我瞎编的。”他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对付这些趋炎附势之辈,就得用他们看得懂的法子。走吧,咱们先去正厅露个面,混进人堆里,再寻机会查探。”
说着便侧身让过一对举杯谈笑的宾客,带着璎璎往人声最盛的正厅走去,廊下的风拂过灯笼,晃得那些囍字在地上投出明明灭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