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宁师道也是。
两人路过了好几家铺面,宁师道轻声说:“辛苦你了。”
无论何时,世间绵长极致的痛苦和不幸都令人难以面对。即使自己身上没有承受这些,看得多了,也是一种创伤。
“……没关系。”
余照火貌似已经重新打起精神,但宁师道反复端详他的眉目神情,还是看清楚:他只是在这些日子里,终于学会了如何面不改色地说谎。
可他也只是个大夫而已,既不是始作俑者又不是因由帮凶,完全没道理要独自承受这些:“照火……”
余照火忽然将他大力扯向一边,险些和摊贩挂起来的纸雕撞在一起:“别动!”
他装作挑选纸雕的样子,拿起在手上仔细翻看,支起来的摊位和他手里的东西把宁师道挡了个严严实实:“你那便宜师弟。”
街对面,周礼正在一间玉石铺子前驻足,身旁还跟着倒霉徒弟江怀。
宁师道视野受限,是半点也看不见:“周礼?”
“嗯。”余照火换了个纸雕举在手里照着灯影:“还有他徒弟。你别动,我担心他们认出你。”
宁师道只能被他掩在身后等着,没一会儿,又听余照火说:“好像只有他们。”
肖苍不在。可能是没一道走,也可能根本没进城。
周礼进店了,江怀在门口东张西望。
街道上行人如潮,往来匆匆,各色灯影混杂,就算是特意找人也得扒拉着看一会儿——江怀似乎没在找人,他张望片刻,也进了那间玉石铺子。
余照火马上拿上纸雕付钱走人,拉着宁师道到另一家摊位后面,跟老板买了两个动物面具、又飞快地扯下了宁师道背上的剑。
“欸——”
“我在花谷碰见沈构,就算是人群中间的背影也认得出来。”余照火三两下将他的剑拴到了自己腰带上,随便拿起一张面具往他脸上带:“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在街上扫过一眼就认得出。”
面具是一张粉嫩可爱的兔子脸,戴在宁师道脸上不免有些滑稽,但眼下也顾不得,余照火完全没细看。正要戴上自己的——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拍肩的手,被宁师道抓个正着。
衣铺老板要为自己的莽撞道歉:他觉得宁师道要把他手腕捏断了。
“道长、道长,当时是我认出你、告诉东家的!”
他说起话来飞快,几乎是怕说慢一个字这只手就要扔在这,但声音却很小:“李常宣李公子啊道长!”
……宁师道终于想起自己在瞿塘峡救人的时候的确见过他:“对不住。”
“没事没事……”成衣铺老板甩着手,眼神往众人身后的店铺看:“道长进屋说话。”
余照火与面具下的宁师道对视一眼,示意自己走在最后面。
新年正是衣裳大卖的时候,出来的人也多半乐得来这些地方闲逛,店里人很多,老板在前头领路,带他们穿过前堂。
后院安静许多,尽是些缝制衣裳的物什,夜里不开工,一个人也没有。
老板抹了抹额头上被吓出来的汗,“我刚才在街上看到两位,还以为是闲情,现在看来,两位是在躲什么人吗?”
这很难讲。说实话怕他们执意要帮忙,说假话又怕他们不明情况反而受害。
“算是吧。”宁师道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又说:“照火,帮忙看看他的手。”
骨头倒是没事,淤伤是真不轻。
余照火写了个方子,让他回去做成贴膏敷。
“劳烦掌柜转告李公子,他还记得我的为人,也当知道我树敌的都是什么样的恶犬。”宁师道在旁说道:“江湖事江湖了,唯恐牵连无辜,李公子好友众多,近来还是不要施以援手了。”
一番言语郑重,衣铺老板顿时晓其利害:“是是,我马上带到。”
言罢指向院子后门:“两位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