迩迩。
寂静的夜也掩盖不住赵俞琛心内的狂风暴雨,跪在地上,赵俞琛死死抱住夏迩,将汗淋淋的头抵在夏迩瘦削的肩膀上,发着抖,直到再度晕过去。就在这时,夏迩抬头,他看到了远处一座黑漆漆的办公楼上,悬挂着一块银光闪耀的招牌——某某律师事务所。
他想到了什么,两行热泪无声而下。
第二天下午,赵俞琛从病床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便是程微岚那张化着淡妆、却略显憔悴的脸。
“——嘘。”赵俞琛刚想说什么,程微岚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看另一边。
另一边,夏迩趴在床边,睡得正熟。
“忙活了一夜,刚睡着。”程微岚在赵俞琛耳边小声说:“这小孩昨晚给我打电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我吓坏了……阿琛,你差点没命了,知道吗?”
赵俞琛喉结上下滚动,突然说不出话来。
“医生说,你已经阑尾炎穿孔,腹腔都感染了,再不及时处理,就会感染性休克……阿琛,阿琛,你受了太多苦,何必,何必对自己这么狠呢?”
程微岚的眼睛红了,嗓音颤抖,她轻轻抚摸着赵俞琛的额头,赵俞琛不说话,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却像汪泉眼似的,逐渐渗出眼泪,直到再也盛不住,从眼角滑落。
赵俞琛闭上了眼睛。
在他熟睡期间,时隔多年,程微岚观察他,就像观察一件典藏一样,她用目光细细爱抚这个曾经差点成为她恋人的男人。
她悲哀地看到,曾为她擦去眼泪的那双手,骨节扭曲,伤痕累累。彼时清风明月般的白衣少年,已被烈日摧残了皮肤,被水泥压伤了脊背。
尽管他依旧沉毅、俊朗,却再也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他了。那个在大学里闪闪发光的学生会会长、那个在辩论赛上所向披靡的最佳辩手、那个欧洲最好的法学院里用一口流利的德语发表演讲的优秀学生代表、那个她曾仰望着、深爱着的白衣少年,于那个闷热夏天的午后,彻底离他们远去了。
自此,程微岚便再也抓不住赵俞琛了。
那个赵俞琛,也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这个晚上,当赵俞琛进了手术室后,程微岚哭了很久,走廊里,她的啜泣如风般轻柔,情绪却如夜色般沉重。
而夏迩,在对程微岚说了无数遍谢谢后,就呆呆地坐在一边,完全不敢回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他第一次看到赵俞琛那么生气,那愤怒倾泻而下,险些把自己淹没。而那捏在自己脸上的手,他似乎要将自己捏碎。
痛,也好伤心。
一整夜,他发着抖,程微岚收拾好情绪,才注意到这个少年有点不大对劲。
“怎么了?”程微岚坐到夏迩身边,问:“吓到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阿琛这边我来守着就行。”
要不是翻出了赵俞琛曾经要扔掉却被自己捡回来的名片,夏迩根本联系不到程微岚。他脸色惨白地摇摇头,说:“我要在这里。”
“小夏,谢谢你,阿琛今晚形势危急,不是你的话就危险了。”
“我、我应该的。”
程微岚敏锐地察觉到夏迩情绪当中的一丝暧昧不清的东西,思量片刻,她试探道:“你和阿琛,还住在一起吗?”
“住一起。”夏迩老老实实地说。
“你们俩是朋友?”程微岚问完,屏息静气了一刻,她等待着回答。
夏迩挪动目光,看向程微岚,细若蚊蝇地说:“嗯,是朋友,普通朋友。”
到底没能得到赵俞琛的允许,夏迩甚至不敢在他昔日的朋友面前说出两人的真实关系。他害怕人们因此看低赵俞琛。
“普通朋友,做到这个份儿上,很好了,我代阿琛感谢你。”
说谎,程微岚一眼就看出这孩子在说谎,他的眼底是完全不能压抑的担心和灼热的爱意,当程微岚赶到医院时,他在床边抱着赵俞琛哭,好像在哭赵俞琛的病,却似乎又在哭什么别的东西。
她听到他一直在低声喊,“哥,对不起……”
而此时——第二天的下午,这孩子在她的劝说下好不容易才吃下了点面包,才匐在赵俞琛的病床边睡着。
普通朋友不至于如此。
拿出纸巾,程微岚轻轻擦拭赵俞琛眼角的泪,只是这泪好像没有尽头,湿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