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只留下了一个新来的,我都不认识。”
干他这行,不能总是躲着,总得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然去哪里都是惊弓之鸟,这日子过得也太难受了,整天疑神疑鬼,听到一点动静就要跳起来跑路,赚再多的钱都花不踏实。
以前只要回到镇子里,周大就觉得安全了,到处都是他的人,如果有外地的警察来抓他,会有人提前通知他。
还有省里、市里,什么时候又在搞禁毒专项打击活动,他也能提前知道,规划跑路时间,保证不在专项打击活动的时候,出现在警察面前碍眼。
现在能为他通风报信的重要耳目被端干净,要重新培养。
周大想想就头痛。
镇派出所那个新来的民警,就是那天参与抓捕行动的时候,偷偷给水水糖吃的人。
他叫石生,今年刚十七岁,是下面村里的人,这边十六岁就能工作,他特别热心,谁家丢了东西,少了什么,他都要过问过问。
谁家的孩子贪玩,太阳落山都不回家,他也会到处帮着找。
曾破过几桩大案:
比如,有一户人家的衣服丢了,他去查,根据土地上留下的脚印,一路查到了奸夫家,是那家男人半夜突然回来,奸夫吓得穿错了衣服,跑了。
自此,全村都知道这个男人媳妇跟别人鬼混。
男人表示: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查。
导致石生到镇派出所的原因是:
有一户人家的女人死了,都说是病死的,他还是去围观了一下,发现是这个女人的婆婆给她找了包生男的秘方,让她喝了下去,喝完就死了。
秘方的主料是“南星”,学名“天南星”,婆婆说这是“男星”,将来保准生一个聪明漂亮的大胖小子。
然后,这个孕妇就死于呼吸系统麻痹。
男人以受害人家属的身份,原谅了婆婆。
石生认为这不对,吵吵了一番。
后果是这婆婆依旧什么事都没有,男人反倒说石生小小年纪,多管闲事,老婆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亲娘只有一个,孝道大如天,石生非得逼人把自己妈供出去,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事情没完没了,石家也觉得跟邻居闹成这样不像个样子,就决定让他出去找点事做,别在家里惹事生非。
他家跟村保安主任关系不错,保安主任看他这么喜欢干跑腿、打探的事,便推荐他到镇上当民警。
镇上派出所的人刚开始没什么感觉,过不了几天,就觉得这孩子太能闹腾了。
这个镇上真正的武力担当是周家,他们平时的主要工作是帮周家处理对头,镇派出所的工资不高,奖金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收入来源是周家给的“捐赠”,“支援”。
结果石生拿着周家给买的米、面、油:“他给我们发东西?我们不是人民警察吗?他为什么给我们发东西。”拿着周家给的“防寒费”“降温费”“春节福利”:“他给我们发钱?他为什么能给我们发钱?这算不算贿赂啊?”
气得同事捂住他的嘴:“就你话多!给你你就拿着,嫌咬手就给我!”
石生临走的时候,跟父母保证一定会干出个样子来,自然不能再让人赶走,他只能困惑不解地收下周家给的钱和东西。
不过所里的人都默认他是一个不懂事的麻烦精,有什么事也不会带他一起参加,省得带他享受过了,他还给嚷嚷出去。
自从陈书记差点被人逮了,省厅便以雷霆之势,派人彻查各市、县、镇公安系统,把收钱给人当打手的全给处理了。
韦州镇就这么一个硕果仅存的独苗。
本来,他也会被牵连在内,毕竟一个一个查,比一锅端麻烦。
不过陈书记亲眼看见他对水水还是很有人性的,觉得他还是可以挽救的,便专门问了他的名字,让他留下继续工作。
现在,新警力补充不上来,偌大一个镇派出所就石生一个人,他有点害怕,他是外勤,现在从户籍登记到办理各种文件,都由他一个人管,他什么都不懂,只能拿以前办结的文件参考一下。
今天有好几个人过来,说他们年满十六岁了,要办身份证,还有流动人口生育证明,好出去打工。
还有偷东西的被失主当场抓住扭送过来的。
石生自打进派出所,主营业务就是出警的时候跟着一起去,然后在旁边当个气氛组,最多帮着打几拳,踢几脚,喊几声“不许动”“老实点”。
证明怎么开,不知道。
身份证怎么办,不知道。
偷东西的口供怎么写,不知道。
他被人们包围着,耳中听见的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头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