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夜色漆黑一团,林明若悄悄地收拾起了行李,再没有人知道的时候,他背上薄薄的行囊。
林末走出家门时,却又停住了脚步。
他放下行囊,走到了爷爷房门前,轻声推开了门,也不知道是新买来的小丫鬟惫懒,还是爷爷嫌弃闷热的天气,窗户四散而开,微风徐徐,吹动着床上的白棉布床幔。
林明若轻轻走到窗边,小心地关严实了窗,轻手蹑脚走到了爷爷的床前,他静静地站了片刻,而后悄无声息的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便要离去。
他丢下了自己年迈的爷爷,要去证明自己的爱情!
其实他早就明白的,林明若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他不管林繁耀说带自己去法国,在哄他,还是欺骗他,他都愿意相信。
即便一切都不过是自己哄自己,他也想要去赌林繁耀对他的爱意有多少,就要去赌这个不可能。
只为了求他不要丢下自己!
林明若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角,生生咽下嘴里那苦涩的笑意。
手触碰在带着毛刺的木门,他刚要推开门,身后便响起了爷爷的声音。
“出门在外,定要注意安全,要小心谨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要……”爷爷哽咽一声,“也罢,你那么聪明,想必你比你爷爷我还要明白。”
林明若的眼泪悄然落下,他轻轻地问了一句,“爷爷,我是不是很自私?”
爷爷呵了一声,笑着骂道,“自小我就教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家破以来,如若咱俩不自己处处为自己打算,你我又要如何在这乱世之中存活?”
“我潮埠儿郎下南洋过番(注1)的人,还少吗?人人都像你这般窝囊废?我跟你说,林繁耀倒还算是个人物,你跟了他,不亏!”
“但你万不可把自己往下位糟践自己,你一样是个大男人,万万把你那小家子气给我抛个干净,别净给你爷爷我丢人!”
林明若发狠地抹去眼泪,“爷爷,孙儿不孝,要走了。”
爷爷淡然道,“我潮埠子孙自来天不怕地不怕,就如同那蒲公英一般,飞到哪里就在那里开出一片天地!何惧风雨,何处不是家!”
林明若点了点头,决然而去。
床幔被一只苍老的手掌轻轻撩起,爷爷只敢看一眼自己孙儿的背影,门就被轻轻掩了上去,人已远远而去,爷爷的泪,才缓缓流下。
他轻轻地唱着一首童谣,“捻支香,拜一拜,求老爷,来保号(来保佑),保号子孙平平顺,保号我郎年冬好(保佑我的儿年景好),挣大钱、食饱饱、裁新衫(穿新衣)、戴真珠。”
天光才破晓,林明若来到了码头,被自家商队的管事迎进了屋内,管事亲自点了火煮了茶,又呈上各式的茶点,一一恭敬地摆在林明若的眼前,“明少爷请用。”
林明若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忙活,“邦迪先生可到了?是否有安顿好了?”
邦迪先生是老师查尔斯的亲信,今日便是由他带他和林繁耀去法国,帮助他们在法国处理一切琐事。
管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明少爷的话,邦迪先生也方才到,已安排了房间休息去了,亦上了茶点,待上午8点整,轮船准时开启出发。”
“好,我知道了,行了,你自去帮你的事情去,不用理会我。”林明若自行站在了窗边,向来时那处望去。
管事自行退下,去安排即将出航的各种事宜。
林明若就一直矗立在窗前,一动不动,时间流逝,到底等了林繁耀几个小时?他已经无法判断!
可是,他却还没有来。
林繁耀没有来!
林明若不死心,他期盼着,期盼着那个人能带着他的爱出现,期待着自己付出了一切代价,去换取的爱情,能得到应有的回应。
可是,他眼底里那翻涌的恐惧和悲怆,却又那么的明显!所以啊,他明白的!一切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爱意并不是假的,陪伴不是假的,温柔也不是假的,只是,没有自己想要的那么多而已,对吗?
爱情并不是你付出了多少,就能换来多少,爱情并不是你付出了什么,别人就得同等付出什么的,对吗?
眼看着船马上就要开了,林明若仍不死心,他盼着,盼着啊……我知道的啊,可是心不肯听我的话,它就这样祈求着神明。
神明啊,祈求您!您就让他来吧,出现在这个巷子口,让他找我吧!
“卡,卡,卡!”
“林末,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愣在那里了?”卷成纸筒的剧本一下子拍在了林末的手臂上。
林末回神看向导演,“导演,我没事,抱歉,请给我5分钟,我马上就好。”
对,他没什么,只是,看着这个巷子口,突然就想到了徐方耀,刚才一个错眼,他仿佛又看向了他与徐方耀初次相遇时,徐方耀就那样出现在如同今天一样的一个狭窄的巷子。
忽然之间,他内心莫名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真的很希望,很希望他能出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