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商不缺走得太急,衣袂一掠便没入井口,她根本来不及看清端倪。而现下沈放之却有意放慢,长靴轻抬,她这才看到,其中有法阵辉光流转,阵纹如藤,逆旋而升,恰好托在他脚底。
他又缓缓迈出第二步,法阵将他稳稳承于半空。
知言屏息踏出一步后,脚尖所触之地也亮起辉光,阵纹如树藤般缠上她的踝骨,有一丝凉意,却奇异地令人安心。
她又学着沈放之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将另一条腿也迈了进去,不知是不是她过于紧张,身形一晃,她感受到短暂的失衡,惊得她另一只手一把揪住了他腰后的衣料。
两人几乎面对面贴在一处,她额头抵着他下巴,呼吸相闻,衣袂交叠。
这个姿势,仿佛她在主动抱他。
知言忙不迭想松手,却听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别动,阵光未稳。”
她便听话不动了。
下一刻,银芒霎时裹住二人全身,托着他们徐徐下沉。
知言明显觉得自己往下落,但想象中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却并没有传来。
她的脚尖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托住,又过了会儿,似乎触碰到了一层无形而有质的水膜,微微冰凉,带着一点阻力。
知言不自觉攥紧沈放之的袖口,“……原来真的不会下坠。”
沈放之侧首,眼底映着阵中的点点辉光,她紧绷的指尖、微颤的睫羽,乃至轻抿的唇线,尽数落尽他眸底。
紧接着,那层“膜”波动起来,产生了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吸力,将她整个人缓缓地拉了进去。
忽然,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
井口的圆形天空化作一团旋转的光晕,迅速远去、消失。他们被包裹在一条光怪陆离的通道之中,四周是飞速流窜、难以名状的色彩洪流。
知言觉得仿佛化作了一粒微尘,正在被某种力量裹挟着穿越虚空。一种轻微的眩晕感袭来,就在这时,一只冰凉但稳定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天旋地转的感觉猛地消失。
再一看,双脚骤然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知言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涌入鼻腔的空气捎带着浓重的尘埃气息,像是推开了一扇久不打扫的房门。
抬起头,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广阔的巨大地下空腔,穹顶隐没在昏暗之中,唯有一些消耗灵石的挂灯从上方垂落,提供了微弱的光源。
极远处,一座巍峨的建筑拔地而起。
它主体由无数金属和某种发光材质交错嵌合而成,数条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锁链从建筑的不同高度延伸而出,连接着空腔的岩壁。
阁楼周身点缀着无数窗口,里面透出明亮又近乎威严的金色光芒,在这昏暗的地下世界中,如同灯塔般醒目。
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它散发出的无形压力。
从它延伸出来的道路有且仅有一条,似乎是由某种兽骨拼接铺就,骨骼缝隙间隐约有暗金色光源流动,好像是某种阵法的残留。
沿道路两旁排布的,是密密麻麻和形态各异的摊铺,有的金雕玉砌,有的则是简陋的棚屋,唯有一点相同:几乎所有人都用兜帽、面具或法术遮掩着面容。
这就是千机阁的“里世界”,商不缺口中的黑市。
但仔细看去,除了路面粗粝不平、光线更加昏暗,其余似乎与“上面”的千机阁并无太多不同。
知言因魔气而濒死过,知道这里可能与将李嗣害成那副模样的洗髓丹有关,原本已经做好了看到更为骇人场景的准备,但现下看来,并没有太超出她的想象。
目光由远及近,定格在他们落地点的不远处。
一抹绯色身影正懒洋洋地抱臂倚靠着旁边的岩柱,正看着他二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戏谑。
商不缺好整似暇地问道:“你们俩……如今已经到了难舍难分至此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