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堂上
季向庭微微偏头,银光在颈边划出一道血线,他却不躲不避,神色自若地转着手中酒盏,看着其中晃荡的澄澈酒液,不由笑了笑,仰头饮下。
“唐家主可就别吓我了,刀剑无眼,我一介凡人,可躲不过去。”
他回身看着执剑的长渊,晃晃酒壶:“长渊副使,唐家主诞辰,还是莫要如此草木皆兵为好。喝不喝酒?”
长渊垂下眼眸,无言将长剑收回。
方才这一剑再偏一寸便能让人当场殒命,可即便如此,无论她如何探查,季向庭周身仍感知不到分毫灵力波动的痕迹。
或许当真只是别有心机的男宠,或许他有奇法遮掩,又或许……季向庭的修为在自己与唐意川之上。
那些被一箭穿心的尸体在长渊眼前浮现,而那些幸存的赌坊中人如何拷问,皆是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不过寻常迷香,如何能让一屋修士无所察觉?而季向庭又是如何能在重重围困下脱身,还能将暗卫齐齐毙命的?
越细细琢磨,她心中寒意愈甚,只能强自暗下纷乱揣测。
唐意川眼中寒芒陡然一散,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似方才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打闹。
“长渊莽撞,一会让她送些药材来赔罪。昨夜之事事发蹊跷,纵然他们罪有应得,也该给百姓一个交代,委屈公子了。”
事做得缺德,可唐意川到底位高权重,季向庭即便不悦也无法撕破脸,岂料他竟当真不愿放过此事,反而笑吟吟地开口问道:“我自然无关紧要,只是家主昨日在赌坊里落了个钱袋,里头银两不少,唐家主可曾发现?”
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却让各方都品出了不同的意味,唐意川手指无声捏紧。
唐家眼下困境,怕是早已被人洞穿了。
她面上神色不变,挥了挥手笑道:“昨夜火大,怕已是找不到了,不若应家主说个数,我让长渊一并送来,如何?”
应寄枝神色冷然地望向对方,开口道:“一万两。”
唐意川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
当真是狮子大开口,若真是一万两,应寄枝岂不是带着麻袋去的赌坊?!
以应寄枝从前万事冷淡的脾性,断不会做如此不讲理的事情,曾有人等着他的面怒斥应长阑,也未见他如今陡然犯难,到更像是……在替季向庭撑腰。
原以为是什么无情无心之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色令智昏的蠢货。
心里骂归骂,可表面功夫还要做足,唐意川一口银牙咬碎,才皮笑肉不笑地应下:“应家主既然开口,我怎有不给的道理?”
云天明却在此时蓦然开口道:“原是唐家主生辰,怎可因此事冲了喜气?这一万两便由云家来出,也算是给唐家贺喜了。”
分明是商量的口吻,可他的眼眸却始终没有落在应寄枝身上。
唐意川皱眉扫了一眼云天明,嘴唇微动,却终是没有开口。
这便有意思了。
应寄枝只是随口一说,云天明便急忙出来替唐意川出头,以他多年来试图与唐意川重修于好的举动来说,也不算出格。
只是这话说在赌坊一事后,便显得别有深意,一万两银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云天明都要替唐家出,便隐隐有坐实唐家财力难以为继的意味。
季向庭垂眸一笑。
难怪这般左右逢源的人,上辈子走投无路竟来向自己投诚,又在应长阑面前被自己砍下头颅。
被自己厌恶至极的人看着走向死亡,怕是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了。
言至此处,此事终于翻过篇去,歌舞姗姗来迟,要为这心怀鬼胎的宴会粉饰上一层主客尽欢的平和来。
季向庭乐得清闲,颈边伤口早便被医官敷上一层上好的药膏,连细微的痛觉都无法察觉,他此刻怡然自得地品着满桌珍馐,片刻也不愿浪费,指尖若有若无地敲着桌面。
不出十个数,身侧便有人靠上来,季向庭恰到好处地扔了筷子接住应寄枝,看着浑身发烫的人语气慌张:“家主!”
众人皆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在旁伺候的侍从更是吓得面色苍白,跪在地上连连称自己冤枉。
不过短短一瞬,脸色青白的应寄枝便重新坐直身体,伸手握住季向庭的手指:“小心。”
季向庭大义凌然地挡在前头,怒目看着唐意川,似是急火攻心顾不得礼数,话语也尖利起来。
“唐家主,应家自认未曾得罪唐家,如今家主却在众目睽睽下出了事,可否给应家一个解释?”
唐意川亦是皱眉起身,神色严肃:“唐家绝不会做暗算一事,其中缘由为何,还需医官把脉才知,云家主作证,定然给应家一个交代。”
医官擦着汗上前,匆匆行了礼便在众人注视下搭上应寄枝的手腕,沉吟片刻,紧皱眉间却是舒展几分,战战兢兢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