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未有灵气灌入,也同样锐利逼人,招招磊落。
或许这才是百年前,云天明无意路过乐坊见到的景象。
因为唯有如此赤诚不掩野心的剑气,才能让他这般伪善之人,在背叛之后,后知后觉地生出悔意。
季向庭手中柳枝划出残影,所学剑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与仰天剑撞在一处,浑身血液都被烧灼起来。
“唐家主的剑法,我却是还未学到精髓,趁着眼下时机,便要偷师一二,还望唐家主莫要怪罪。”
上辈子的岁安曾说他是半个武痴,就算不当统领,也爱到处找人打架,他思索片刻,深以为然。
奈何自重生之后,眼前多数纷争都不必他来出剑,与这些剑道好手的切磋便少之又少,时常恨不得拉应寄枝比划两下。
唐意川的用意他瞧得分明,才难得动容。
自己摸爬滚打了两辈子,才等来一人,真心实意地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而这人,却又在阴差阳错下,成了无数苦难的源头。
前世今生,他能做的,也只剩一句叹息。
一阵春风吹过,唐意川终于收回手中长剑,畅快地舒了口气,不拘小节地拎着茶壶往口中灌了两口茶,倚在柱上笑道:“季公子,唐家剑法,可是学会了?”
季向庭抖了抖手中柳枝,方才锐利的柳叶剑便重新变回柔韧模样,悄无声息地垂在地上。
他唇角带笑,却是保全郑重一礼:“多谢唐家主指点。”
唐意川弯起眼眸,似是身上最后一点顾虑也荡然无存,眉宇间皆是释然的轻松之意。
季向庭看着眼前之人,张了张口却又被她拦住。
“季公子,你以身入局倾覆唐家,究竟为了什么?”
唐意川这般发问,却又似知晓季向庭的答案,怅然又欣慰地叹笑一声。
“我曾也如你这般澄澈,可终究因为愤怒与仇恨,成了与从前截然相反的模样。”
“这些日子里,我用仰天剑越发不顺手,唯有刚才,才快意不少,想来它如今,怕是也再受不起如此名字,我亦没了留在此间的理由。”
“你要走的路,不该有我的存在,季公子,心软不是好事。”
长袖之下,季向庭指尖攥紧,终是默然不语。
唐意川立于柳树之下,柳枝吹拂扫在她肩上,似是谁轻柔的抚摸。
“你同我有些像,对情之一字总是后知后觉,是以总是伤人心。应家主对你用心极深,此番出城后,便去找他罢,别让他等久了。”
仰天剑出鞘,剑光寒寒,却是对准剑主自己,震颤着发出悲鸣。
“而我也该……去找她了。”
长渊最后的愿望,她终究还是没能替她达成,怕是该生气了。
长渊姐姐最是心软,她多撒几次娇,便能消气了罢,实在不行,便亲她一下,告诉她,自己同样心悦于她。
在这之后,她保证,长渊说的每个愿望,自己都会替她实现。
一声脆响,仰天剑终是碎成万千光点,消散于空中。
偌大都城,终于只剩季向庭一人,他立于原地良久,直到夕阳西下,才转身离去。
千里之外,应家殿外,岁安收到密信,看着纸上寥寥数字,叹了口气,抬步走入主殿之内。
如今已是春意正浓,应家子弟皆换了薄衫,而主殿之中,熏笼仍烧得正旺,似是在等着谁来。
“家主,平川原都城禁制已除,唐家主身陨,季公子……仍不知去向。”
应寄枝放下手中纸页,周身冷香被浓重的药味掩盖,并未作答。
岁安跪在地上,心里又叹一声。
自季向庭离去之后,应寄枝便又回到了从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千年寒冰重新冻上,谁也不敢靠近。
“家主,可要应家中人查探季公子的踪迹?”
“……不必。”
岁安被毫无人气的两个字冻得整个人心里发虚,也不再自讨没趣,干净利落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