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哀。”
“它仿佛全知。”
屋内灯火影影绰绰,映得沈遇的脸庞半明半暗。他开始详细讲述十日前在徐府的扶乩之夜。从香灰铺盘、槐木为笔,到滴血为引,再到凭空而来的阴风,以及乩盘上显现的那个“哀”字。
息怀玉激动的站了起来:“没错!定是它!河洛道学子家中亦找到槐木乩笔和包裹好的香灰!”
息丰并未如息怀玉一般激动,而是指尖敲击着桌面,口中反复沉吟“哀”字,似乎想从这名字里寻找到一丝线索。
傅晚棠的眉头越锁越紧,指尖下意识缠绕着垂至胸前的发尾:“如此看来妖邪是通过滴血为引施以侵害手段的么?”
沈遇继续道:“哀对徐舅父所问的经义策论,无不对答如流,它字字珠玑,见解精辟,俨然当世大儒。仿佛天下学问尽在掌握之中。”
听到此处,傅晚棠心中的违和感达到了顶峰。她沉默着,脑海中却飞速思索:姑且称“哀”为“全知者”,但它如何做到“全知”?它回答扶乩之人的提问目的又是何在?若仅仅是为了通过以血为引害人,那么目的已经达到,后续这番“传道授业”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烛火摇曳,墙壁之上是几人扭曲晃动的身影,一如各自纷乱的思绪。
沈遇话锋一转继续讲起这桩扶乩事的由来:“孔之其与我略有交情。其外祖父姓徐,在外地做同知。对独子也就是孔之其的舅父徐康寄予厚望,奈何徐舅父科场蹉跎,屡试不第,年岁渐长又无功名。他便有些焦灼成狂,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本古籍,便欲剑走偏锋。”
“孔之其父母早逝,寄居外祖老宅读书,然外祖在外为官,家中由舅父舅母主事。他心知扶乩之事有些不妥,但平里日他多仰舅父鼻息,人微言轻根本无法阻拦。”
“徐家是官宦门第,在镜湖人际关系纷杂,此事若传扬出去,必损其外祖官誉,故而孔之其才寻了我这个无亲无故,不思科考,口风又紧的外人去记录乩文。”
他叹了口气,面露无奈:“当时见他们以香灰代白沙,槐木替桃笔,我便心知不妙,等到滴血为引,就更显的异常,我稍加劝阻……奈何徐舅父求成心切,仍是一意孤行。”
沈遇娓娓道来,息怀玉听得入神,见沈遇停下,忍不住追问:“后来呢?那徐舅父是否就此文思泉涌,文章如有神助?”
沈遇面露讶异,点头道:“正是如此,此后徐舅父下笔确如有神助,文章见解深刻,与往日相比宛如脱胎换骨。”
他话锋一转:“然而乐极生悲。就在两日前,徐舅父突发昏厥,徐家立刻请了江南名医蔡神医拯治。蔡神医反复诊脉,言徐舅父脉象虽弱,却四平八稳,并无病征,可见身体底子似乎并无大碍。奈何人就是昏迷不醒,蔡先生只摇头叹道,此等怪状他亦无计可施,已非寻常医术所能解。”
息怀玉口中喃喃:“果然与与河洛道那几位学子症状一般无二…。。”
“孔之其惊恐万分,猜测必是扶乩引来的祸事,却又不敢禀明舅母,这才寻沈某拿个主意。我……”沈遇目光转向傅晚棠,“立时便想到了小棠姑娘。只是……几位似乎也正欲行扶乩仪式?”
傅晚棠闻言,当即将息丰师徒向沈遇略做简单介绍。又将他们从河洛追踪四级妖邪至镜湖,以及方才三人正欲行“引蛇出洞”之计三两句讲清。
沈遇听得深觉不可思议,直道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息丰借此机会,适时开口:“沈小兄弟,如今看来,徐舅父所遇极有可能是我们追踪的妖邪。不知……可有办法能让我等入徐府一探?徐舅父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沈遇沉吟片刻道:“息前辈,我知此事极为紧要,但此刻已过三更,徐家是官宦府邸,规矩极大,更何况此事关乎徐家名声,我等若此刻贸然叩门,非但见不到人,恐怕还会反将事情彻底弄僵,再难转圜。”
他略一思忖:“不若这样,明日一早,我便去寻孔之其,晓之以情,请他从中周旋,设法安排我等以荐医的名目入府,再做打算。”
息丰虽心焦,但也知沈遇所言在理,强压下急切,拱手道:“沈小兄弟思虑周详,一切便依沈小兄弟所言,有劳了!”
息丰此刻客气非常,与先前朝沈遇剑拔弩张的模样判若两人。傅晚棠心想,息前辈古板固执,但也并非是不懂得变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