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岛律那张儒雅学者面具下,算计已经呼之欲出,像根鱼刺,卡在五条悟认知里。
最初,是他支持保留虎杖身体,如今回想起来,那“顾全大局”的姿态,也许都是伪装。
五条悟对着横滨混乱的夜景,嗤笑一声……横滨今天突发大规模骚乱,高层急令他火速镇压,怎么看,都有点调虎离山的感觉。老狐狸,剧本写得真够俗套。
他一边赶往横滨,一边拨通了某个加密线路:“盯死九岛和他那条叫黑泽的狗。”他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尤其是面对……可能想偷他金蛋的老鼠时。
然而,他派去的“眼睛”,很快传回令人烦躁的消息:
目标人物仿佛生活在真空里。九岛律深居简出,连窗外的麻雀,都显得过分安静;黑泽则像个设定好程序的幽灵,行动轨迹规律得令人发指。且所有近距离接触过他们的人——从清洁工到送报员——眼神都透着一股被格式化的呆滞,问起话来,只会复读“博士先生是好人”。
“集体眼盲症么?催眠得倒是彻底,跟给大脑刷了层墙漆似的。”五条悟在横滨制服一个狂暴改造人,动作干净利落,像拍死只蚊子,心里的不安却像滚雪球。
对方显然预判了他的预判,玩起了木头人游戏:“你看得见我却摸不着”。这种被蛛网缠住的感觉,让他不爽,非常不爽。
“行,玩阴的是吧?”他加快速度,所过之处,扑上来的改造人像被砸中的保龄球瓶,以各种反重力姿态,嵌入墙壁或地面,组成抽象派街头艺术。“那就看看,是你们拆库房的手快,还是老子拆你们骨头的手快。”
……
同样是横滨,森鸥外的办公室门被大力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响声。
太宰治像一阵不请自来的阴风,卷了进来。他手里捏着一沓打印出来的文件,径直走到森鸥外办公桌前,无视了对方蹙起的眉头,将手中文件甩在桌面上。
纸张散开,内容清晰可见:
多张带有“心之光”内部加密标识的电子档案截图:关键词被刺目的红圈标出:“医院地下室”、“B2层储藏室(权限:特殊)”、“定期物资接收清单”。
数份伪造的医疗器械运输单副本:发货方成谜,收货方直指森鸥外医院,货物名称标注为“高精度生物恒温箱”、“特种培养液”等,但签收记录的时间点,却与横滨几起离奇失踪案,及改造人事件爆发前夕高度吻合。
一张放大的、诊所后巷隐蔽入口的监控截图:时间显示深夜,几个穿着“心之光”后勤制服、形迹鬼祟的人影,正将几个密封严实,印着不明生物危险标志的金属箱搬运进去。
文件如铁证链条,无声陈列在森鸥外面前。
“太宰……这是什么意思?”森鸥外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不敢相信。
“森医生,看看这张照片上的时间戳,”太宰治声音平静,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再看看这张。”他的指尖轻巧地滑到旁边一份运输单的签收栏,“……您亲笔签收‘特种培养液’的日期和时间,同一天。”
他的手指又点向另一份文件,那是“心之光”内部加密档案的截图,上面清晰地显示着“B2层储藏室(权限:特殊)激活记录”,时间赫然也是当天下午。
“同一天,你的签字放行了这批贴着‘生物危险’标志的箱子。”太宰治一字一句剖析着,“同一天,您医院那个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进入的地下储藏室被激活使用。”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森鸥外惨白的脸,“再然后,就在第二天……”
他的指尖最终落在那份标注着横滨改造人事件爆发时间的报告上。
“横滨港区三丁目,几个改造人个体失控暴走,造成8死15伤。”
太宰治直起身:“您签收的‘特种培养液’,您提供的地下室权限,激活的时间节点……与催化剂的投放、改造人的诞生、以及惨剧的发生,在时间线上形成了完美的闭环。森医生,这更像是……您亲手签收了地狱的通行证,然后打开了通往人间的大门。”
森鸥外坐在皮质转椅里,身上纤尘不染的白大褂,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他没有去看那些文件,目光反而落在办公桌一角,一个不起眼的木质相框上。
相框里是一张老照片——年轻的森鸥外穿着学生制服,脸上的锐气与憧憬,尚未被世事磨平。站在他身边的,是同样年轻、笑容温和的九岛律。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仿佛定格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年代。
太宰治没有催促,只是静静注视着森鸥外。诊所里只剩老旧挂钟单调的滴答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森鸥外抬起手,用指腹揉了揉眉心,似乎想抹去深重的疲惫感。当他再次睁眼时,那双一贯精明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挣扎、矛盾的痛苦、绝望的迷茫和……信仰崩塌的灰烬。
“医院地下室的权限……”森鸥外声音干涩沙哑,像许久未曾开口,“是我……开放给老师的。”
他承认了,没有狡辩和推诿。
“那些特殊医疗物资……”他艰难地继续,目光扫过那些标注着危险标志的运输单,“也是经我签字接收的。但我……”
他眼中布满血丝,带着被逼到绝境的激动:“我并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老师告诉我,那是用于……尖端医学研究的关键耗材,是为了攻克现代医学的绝壁,是为了……拯救像星见悠仁那样,被命运诅咒的孩子。他向我保证过,所有的实验流程都符合最高的临床伦理审查标准,是在绝对可控的环境下,进行的‘双盲实验’!样本来源……是签署了严格保密协议的志愿者!我……怎么会想到……那些箱子里装的……是通往地狱的原料?”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个相框,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照片里,九岛律笑容温和,此刻看来,却充满难以言喻的讽刺。
森鸥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信仰崩塌的痛苦和无力,重复那个支撑他做出这一切的理由,“老师他……毕生所求,是想治愈更多的不治之症……想让那些被宣判了死刑的生命,重新获得希望……这难道……也有错吗?”他的质问,更像在质问自己摇摇欲坠的信念。
太宰治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直到森鸥外的质问落下,他才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踱步到办公桌前,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散落的罪证上,目光如刀,直刺森鸥外眼底。
“用制造改造人怪物的方式,去治愈?”太宰治字字诛心,“用催化人间地狱的药剂,去寻求进化?用那些失踪者绝望的灵魂,去填充见不得光的,所谓的研究?”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面无人色,仿佛瞬间苍老十岁的森鸥外,最后那句话如冰锥,狠狠凿穿了对方残留的侥幸:
“森医生,您的老师……不愧是玩弄人心和谎言的天才。用通往地狱的道路,来铺就通往天堂的阶梯?这种治愈方式,真让我……叹为观止,也毛骨悚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