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在马车滚滚向前的声音掩盖中,她软了声音,决定好人做到底:“南市往来商人较多,人流纷杂。此处可买马乘车、打尖住店,你若要出城,南门守卫最松。”
男子清冷的眼神望过来,染了一层暖意,淡声道:“多谢。”
一进南市,男子的身影轻飘如燕,在轿帘的一开一合间,消失在人群中。
何老感觉马车一轻,颇有些迟钝地问了声:“夫人,您刚才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不曾。”车厢内传来的声音十分平静。
苏尔茗暗自抹了把汗,想起方才男子临走前问过的那句:“巷子里的那位遗孀,你可认识?我瞧你过去,还以为你会停留片刻。”
她心里猛地一揪,衣袖下的手死死掐住大腿,才能在他无所遁形的目光里,坦然地撒谎,“不认识,我只是听见哭声,有些好奇罢了。”
男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才离开。
想到这,苏尔茗掀起帘子想要透透气,眼神却聚焦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一闪而过。
月上梢头,入秋后夜间暑气渐消,风里带起一丝凉意,吹黄了枝头的叶。
卧房正对着秋月的窗子大开,苏尔茗沐浴后穿着中衣,坐在临窗的榻上,静静地等着芸娘为她用小炉烘干长发。
因她松口答应苏晴入府,沈万金对她的管束松懈了许多,她自南市回来,便托芸娘派人出去打探了些消息,此刻那信正捏在她手里。
关于她下午见到的身影——林蕙的夫君,王虎。
王虎自林蕙消失后,曾到官府报案,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此事便被官府定为夫妻间家务事,许是一赌气回了娘家也说不定。
林蕙这一走,到如今还不到一个月,酒馆便被变卖了。
可眼前信里的证据,写了林蕙的丈夫王虎,在他们二人婚后的第二年,便找了一个相好,名为杜鹃。
苏尔茗看完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地问出声:“这世间,女子不过是男子的玩物。可生子,亦可撒气,更可顶罪,借夫妻名义,行杀人之恶……”
“当啷!”
芸娘手中的手炉忽然落地,惊扰了她的思绪。
“……夫人,我这边去换新的手炉。”
她望着芸娘匆匆而去的步伐,陷入了深思。
……
三日后,郊外庄子上。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庄子后门,下来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后院内早已过了洒扫的时间,此刻空无一人。
苏尔茗沿着陈旧的木质连廊不急不缓地往前走,当她推开卧房门的时候,不远处的蒲垫上已经端坐着喝茶的二人,正是林蕙和赵春花。
赵春花脸上的伤口,涂了她先前给的药膏已经恢复了大半,如今只剩下还肿着的双眼,笑起来眼睛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缝,左边眉头的小痣都带着几分喜气。
她方一入座,赵春花便主动斟了杯茶推过来,声音甜甜地道谢:“尔茗姐,这杯茶我要谢谢你!我昨晚一夜无梦到天亮,自从出嫁后,很久没有过这般轻松了!”
林蕙嘴角有些僵硬,笑得有点勉强,借着喝茶的动作避开了她的目光。
苏尔茗装作毫无察觉,撇开了眼,接过那杯茶,吹了吹缓缓喝下一口,才道:“接下来,你要去开个小饭馆?我那天瞧见你在西市租了个小铺子。”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姐的眼睛!等我挣了银子,就把那三千两还给姐姐!”赵春花的性子像是破土而出的幼苗,在得以喘息后,呈现出真实的模样。
林蕙听到她那句“瞒不过她的眼睛”,眼神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