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雷声滚滚,那站在路旁一动不动的白影距离我们只有二十米不到的距离,它低着头藏在向下泼洒的雨幕之中,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雨声几乎完全遮盖了我的声音,但陈苍海应该能够看清我的口型,于是他也立马停下了脚步。
我隐约感觉到前面的白影应该不是什么怪物,于是往前挪了两步,想上去看看到底是人还是个什么牲畜之类的东西,谁知我这一动,那白影也是微微一动,继而在我和陈苍海两双眼睛的见证下骤然跳下了山路。
这可给我们吓得不轻。
因为自从我们进入山区开始,这能看见的方圆百里就全都是连绵不绝的山脉,而修筑的土路也是建在这些山脉之中的,这人刚刚跳出去的落点应该是外沿的那一圈灌木丛,掉进灌木里应该死不了,顶多摔伤。
但是这一段灌木丛比较陡,如果人就这么顺着灌木丛滚下去,最后滚到灌木外边,那底下就是万丈悬崖了。
我和陈苍海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跑去救人,我先奔过去,按住那形同虚设的护栏,稍稍一跃就跳了下去,陈苍海早在上面砍了根树枝抛给我,我接住,然后拨开层层灌木一路下滑。
有树枝的支撑能让我的身体更稳,我转瞬便滑到那个跳下去人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雨衣帽子,他被我勒住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我连忙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到他前面去。
我用袖子撸了把脸上的水:“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自杀!”
谁知那人把湿透的帽檐一拨开,我看见他的一刹那就仿佛见了鬼一般,顿时一句脏话就脱口而出:“卧槽!怎么是你!”
白神仙推了我一把,把我搁在他帽子上的手打掉,然后扶着树干从地上站起来,仿佛有些无奈:“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你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陈苍海这时也从上面踩着树叶下来,他同白神仙并不熟悉,于是自动站在了我这一边,我们三个人此时的状态都相当狼狈,脸上身上手上都是泥巴和湿答答的草叶,白神仙头发长了很多,几乎已经到肩膀了,他散着头发,要不是这身雨衣,他这副模样基本跟野人差不多。
白神仙跟我俩在那儿大眼瞪小眼了半分钟,然后他就拍拍手率先往土路上走。
“算了先回去洗洗吧。”我听见他说。
我们跟在他身后,我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他,还有他刚才的举动,我虽然一直觉得他有点神神叨叨的,但我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自残行为,这是在做什么?
“你刚刚在做什么?”我拽着陈苍海跑到他身边问。
白神仙“啧”了一声,非常欠揍地瞥了我一眼:“你自己看不出来吗,还来问我。”
“你要自杀?!”
白神仙随意地耸了耸肩:“显而易见。”
我开始迷惑了,心说自己明明还在千里迢迢地寻找自救的方法,而这货有这么一副好身体居然会想去死??红线没长在他身上是吧?
我想不通,看着他的脸问:“不是,为什么呀?”
“这有什么好问为什么的,就是觉得活腻了呗,不想活了呗,所以我特意选了一个雷雨大作的天气,又亲自筛选了一个绝对无人经过的地方准备结束我这惨淡的一声,而你,还有你,”他停下来,指了我一下,又指了陈苍海一下,“你俩!搅黄了我的好事!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了吗!”
他这个人可能脑子有点不正常,肢体语言夸张起来活像唱歌剧,他再说下去我都觉得下一秒他都要唱起来了,眼看雨下得越来越大,于是我赶紧转移这个话题:“你知道这附近有个叫古钓村的地方吗!”
白神仙猛然站住了,眯起眼睛一脸探究地看着我,又用手掀起帽檐看了看天气:“算了算了!我家就在前面,你们先跟我回去再讲这些吧!”
我看了看陈苍海,他对我偷偷做了几个手势,意思是:“他好像当地人。”
我很早的时候不知道听谁说过白神仙的身世,他父亲白家是三代单传的中医世家,他的母亲又是一位苗医,而这里有很多苗寨,少数民族众多,我在想,这里会不会就是他母亲的老家。
雨冲刷着山林叶子上的泥土,新雨将本就绿意盎然的山脉冲洗得焕然一新,我的眼前满是墨绿的颜色,这种山林的颜色看着无比舒服,鼻尖充盈着草叶的味道,这种味道刚开始闻起来不适应,但到后面也就习惯了。
白神仙带我们走了翻山正确的路,到了山腰空旷处,他给我们随手一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要找的古钓村应该就在前面那片林子里,不过你们进不去。”
他说完就开始自顾自地沿着路继续走。
我没有过多发问,打算跟着到他家了再说,我心中有许多疑问,也不知道白神仙知不知道我手腕上红线的事情。
我们翻山而过一路往下,走了不到三百米,就听见前面山林之中仿佛有人正在吆喝着什么,我停下来仔细去听,是个男声在林子里喊,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说的是当地话,听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在吆喝些什么。
“他在喊什么?”我问。
白神仙头也没回:“他在喊他老婆的名字,听说他老婆前两天不见了。”
白神仙简短回答了我的问题,带着我们穿过深林,那里有一片靠山而建的吊楼,应该是个小村子,翻山而过后就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梯田,里面有种水稻,想来这附近的大多数人都聚居在这儿了。
白神仙领着我们绕过梯田,从垄边上走过去,他时刻提醒我们不要踩到别人的庄稼,这让我们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谨慎,绕过几亩相当大的田地,距离田地不远的偏僻地方出现了一座吊楼。
我们穿着雨披跟着白神仙从旁边的石阶走上去,然后脱下雨披挂在门廊上,白神仙踢掉沾满泥的鞋进入屋内,我低头看看自己和陈苍海的鞋,比他的还要惨不忍睹,索性也把鞋脱了进屋。
吊楼里散发着木头的清香,里面的家具都很老旧了,但布置倒是很不错,到处擦拭得也很干净,看上去白神仙应该经常回来修缮、收拾屋子。
我看了看陈苍海,我俩都保持着一样的小心步调,也是平生第一次进到这样的房子里,有种怎么走路都别扭的感觉,白神仙他家的吊脚楼统共有两层,下面是招待客人用的,上面可能是休息用的,我们到的时候外面雨还在下,但氛围很宁静。
当我们还在考虑坐哪里的时候,白神仙进里屋快速换了身衣服裤子出来,手上还掂着一只热水壶,他拿了杯子给自己倒水,顺势坐在了地毯上,说:“你们找古钓村干什么?”
陈苍海坐到他对面拿了茶壶倒了杯茶递给我,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接过茶,没有喝,反问他道:“你为什么要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