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来之前想过要做什么料理。他想出了一道极具炫技的华丽料理,以鸡做凤凰的形,以萝卜细雕成蝉、翅膜间覆以冰霜般的糖壳。凤凰、蝉都有着起死回生的寓意,种花古人丧葬时,很多权贵官宦都会在舌底压一玉蝉,以蝉羽化而喻人重生。
栗秋焰设想过料理完成时的惊艳场景,那时他将浇淋火焰,凤凰受热展翅,如浴火重生、腾然而飞,口中掉落冰蝉,如古人吐出舌底蝉自棺底立起尸解成仙。
也许他还会再加一道蛇汤,首尾相衔而连成圆,既是循环也是永恒。
但这一切预想在看到天元后停止了。他突然意识到——只有活人才能吃,而死人,早已失去了【吃】的权力。
短暂的沉默后,栗秋焰直截了当地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杀我?或者说……”
栗秋焰顿了一下,缓缓道。
“要杀我的人,真的是你吗?”
天元稍微动了动,虽然从那堆萎缩的肉皮看不出来表情,但栗秋焰能感觉到……她在笑。
“不。正、相反。”
她的声音逐渐顺畅起来。
“我尽力隐瞒您的信息……直到无法再隐藏下去。”天元缓缓道:“即使如此,我也立即将您此世的生母置于保护之中。”
栗秋焰一怔。
他想起冥冥所说的,他父母的料理被发现“特殊”,进入咒术界视线之中的时间……就在他开启领域之后。
但如果说这所谓的“无法隐藏”是指他开启领域,那被派发那个必死的任务早在这之前,更何况,从今年年初开始,他就已经愈发感觉到了……那种掩藏于平静表面下的,起伏的杀意。
除非是,有人一直想杀他。
无关术式、领域的强度。或者说术式只是一种标识的手段,那个人极具耐心地不停寻找、辨认——只为了杀死他这个人。
栗秋焰心中微微地一悚。也许在他孩童时追着气球跑、故意迟回家站在街上看小说傻乐、忽然仰天呆呆地看天空时……就有一双隐藏在人群中的眼睛,冰冷地注视过彼时还是普通人的他。
“……如果真是如此。”栗秋焰仍保持着怀疑:“那么,那个想杀我的人是谁?”
“您见过他。”
天元抬起食指——自从见到栗秋焰后,她身上的生机似乎在逐渐复苏,已经能顺畅做出动作了——指尖点在在额头上,从左到右轻轻一划。
栗秋焰瞬间想起了那个与咒灵合作、本体是脑子的奇怪【咒术师】。他面容普通,只有一道缝合线的疤痕贯穿前额,初次见面时,他便言笑晏晏、又意有所指般开口。
“自打从天元那里第一次听说你……”
栗秋焰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他不是你的下属。但你们认识。”栗秋焰说:“他说,我的名字是你告诉他的。是他在骗我,还是你?”
“……无论我们中的谁,可能都不会这样做。他不知道您此世的名字,只是知晓您的存在。”天元的面孔浮现出哀伤的表情:“——从更久远的时代之前。”
栗秋焰心想这不是纯粹的悖论吗?真是那么久远的时代,他都没出生呢,哪来的知晓存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预言之子帝王之相,出生的时候狐狸在窗外叫,杀的鱼肚子里有纸条儿,左手拔石中剑右手斩白蛇……他就只是个厨子而已。
他懒得追问这种谜语,索性直接提出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栗秋焰问:“不管是你是他,为什么要杀我?我只是个四级而已,没任何特殊之处。”除了做饭特别好吃。
“……准确来说,羂索不是要杀您。他要杀的……一直是【栗秋焰】。”
栗秋焰:?
不是,什么废话?你们俩古怪老登就不能好好讲人话吗?
“【栗秋焰】只是此世的姓名,代表着您的累赘与执念。”天元念了一声佛号:“他希望您跳脱而出、开悟涅槃,从此明世间万苦、得慈悲大智慧。”
栗秋焰:“……”又来了,谜语时间。
而即使听着这似懂非懂的谜语,他的心仍止不住地沉下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从踏入这薨星宫时就悄然滋生,随着对话推进,越来越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