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昏沉,窗纱如雾。蔺寒枝的目光穿透那层薄绡,落在正悄然翻越宫墙的栗紫身影上。那一瞬,他指间狼毫险险脱手坠地。
顾疏桐其人,于他而言,原不过是流言蜚语里一个模糊的剪影。即便命数纠缠,蔺寒枝也没有对她有过半分好奇。
可那些轶事广为流传,蔺寒枝“被迫”听了不少,总觉隔雾看花,飘渺难寻。
然这两番际遇,却将那层层叠叠的传言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他得以窥见其下的鲜活真容——
是矜贵的,亦有翻越宫墙的叛逆;是聪敏的,亦有言笑晏晏的亲和……
顾疏桐此行当然不会真命人跟随,这一路走来也不会让人知晓。纵使这天枢阁不算外朝禁地,她也断不会轻易留下今日行踪的明证。
她已经利落地翻了出去,蔺寒枝望着那早已消失的栗紫衣角,一并看见了自己遣去悄悄护送公主回宫的宫人。
是以,她初时那番挟势之言,不过虚张声势——这层算计,蔺寒枝心中洞若观火。
然他终是自蹈彀中,应了这场邀约。
他实在是想看看,顾疏桐究竟想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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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万籁俱寂,档案房内只闻纸页翻动的窸窣声。
许南春擎着一盏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顾疏桐在架前翻找的身影。
“天乾二年……肃瀛……仕凌元年……”顾疏桐指尖划过卷宗上的年号印记,低声念着。
许南春心中纳罕:顾疏桐今日行踪成谜,大半日不见人影。一回宫便匆匆寻了过来,问她可知皇上日常的书信存放何处。
涉及军事要务的自然在军机处重地,需得御批方能入内。顾疏桐却说寻常往来即可。许南春虽觉蹊跷,可顾疏桐既开了口,自己岂有不帮的道理。
也未多问,当即遣人寻了相熟的御前太监,将二人悄悄引至这尘封的档案房。
许南春曾经有熬夜的习惯,自入此世后却养成了早眠。此刻灯影昏沉,倦意如潮水般上涌,眼皮沉沉地打着架,几欲合拢。
就在将睡未睡的迷蒙之际,忽听顾疏桐一声低语:“十一年前的……有了。”
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瞬间刺破了许南春的困倦。
许南春睁开眼,只见顾疏桐手中已多了一叠厚厚的信札。
“寻到什么了?”许南春凑近问道,声音也压得极低。
“阮太傅当年递上的奏疏与书信。”顾疏桐悄声回应,就着摇曳的灯火,目光如炬,细细比对着什么。
阮太傅阮魏,正一品大员,以清廉刚直、犯颜直谏著称,早年深得圣心。可惜天不假年,三十余岁外出治水时竟客死异乡,朝野无不扼腕叹息。
许南春久闻阮魏盛名,却不明白顾疏桐何以深夜来此,专寻他的旧档。
顾疏桐凝神看完,复又将信札归置原处,只低声道:“回去细说。”
许南春会意,二人不再言语,悄然离开了此地。
“你说……慕遂便是阮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