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的日子向来数得快,尤其对孟珏这般由苦到奢的人。
从前还在孟府时,每日她要与贺嬷嬷一起做工赚钱,偶尔还要和墨竹一起上山摘果捡菜。遇上寒冬,一天时间就更不够用。汴京的天虽然不及平夏硬冷,可仅凭冷衾三两和半桶木炭也是决计熬不过的。若是孟珏她们每人不能捡回一捆木柴,那就意味着这一天的后半夜是要挨冻的。
曾经她以为那样的生活就是一辈子……
孟珏靠在桌旁。树荫下,箐兰依旧同贺嬷嬷做着女红,只是如今的她们用不着为生活奔波。决明也照旧倒腾着园中的花草,用她的话说,她必须得弄明白,为什么喜水的红花能养在这般干涸的地方。
孟珏打了个哈欠,香儿瞅得真切,手上的团扇微微一顿,低下身撺掇道:
“公主可是无聊?要不要去御苑散散心?听说前两天从宫外进了许多锦尾,不如咱们去看看?省得坐在这大日头下,还容易犯困。”
孟珏唔了一声,接过凉茶饮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喉而下,顿时解了些许困乏。
“太后还在病中,便是免了侍奉哪里还有游园的道理!”梁司设怼了一句,又替孟珏续上了茶。
“独孤家的小郎君今日倒是没来缠您。”
孟珏微微一笑。
小孩子的兴趣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也不知清华在家是怎么说她的,那风华简直将她视作了全才。几日下来,风华又是叫她作画又是邀她投壶,若不是有宫禁压着,就差带她出去走风跑马了。幸好孟珏从小锻炼的皮糙肉厚,不然这几轮下来,今儿还真不一定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悠闲的品茗。
不过这等悠闲的时间也没能持续多久,就在孟珏又打一哈欠准备回屋小憩片刻时,庆寿宫的一位宫女突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她扫视一周,一见孟珏便忙不迭地跪了下来。
“公主不好了,永乐公主受伤了!”
——
待孟珏赶到庆寿宫,太医已经来过了。孟珏跨入宫门,一搭眼便看到跪在当间的庞湘君。
秉着相看相厌不如不看的原则,孟珏快步绕了过去,丝毫没理会身后那吃人一般的目光。钟镜竟然也在,只是那颜色格外的冷,连带那双总是透着润色的眸都含霜带雪。
孟珏眼看他正忙着审问那位叫颜清的指挥使,遂先去瞧卧床的钟霁。
钟霁伤得比她预想的要糟得多。孟珏小心翼翼地坐在床尾,伸手替她掖了掖翘起的云被。
“怎就这样不小心?”孟珏唯恐被钟镜听到,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量。
钟霁歪着脖子,别扭的姿势叫她小脸涨得通红。
“也是运气不好,偏巧就泼到了我身上。”钟霁面色苍白,但仍勉力维持着笑。她朝外瞧了一眼,用气音悄声道。“看来在演戏这方面我着实是没那天份,不过好歹是没叫庞湘君清闲了。且瞧着吧,以她的性格,只怕不出一周就耐不住了……”
二人正说着,那帐幔却被人大力扯开。钟镜面露厉色,只站在床前,既不落座也不支声,就那么默默盯着钟霁。
两相对峙间,到底还是钟霁先认了输,她朝孟珏吐吐舌头,然后带着一丝讨好地看着钟镜。
“五哥~”
甜丝丝的语气,偏生钟镜不吃这套。他用力勾过一只圆凳,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调她回京?我看你也真是胆子大了,什么蠢事都敢做!”
钟镜这话可是丝毫没理会孟珏的感觉。这般明晃晃、赤裸裸地点明孟珏的地位,显然是在迁怒了。
孟珏赶紧跪下,钟霁也连忙解释。
“不是的,是我出的主意,和珏娘无关!何况我也没怎么,就是崴了一脚……”
钟霁还要再辩,钟镜却又冷声打断。
“连一点事都做不成,还要累其旁人,可见是个没用的。”
煌煌之威不可直视,孟珏不敢多言,只能连声认错。
钟霁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无奈自己困于榻间,又不敢再劝,只怕自己说多错多。
至此僵局之际,到底还是孟珏先开了口:
“陛下息怒。妾忝居高位,不能为陛下分忧,是妾之错。然既已付了这笔酬劳,如今只能尽力谋得所求才能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