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密道比之先前下来的更加平坦,却也更加漫长,两人都是人高马大,在密道里微微弯腰低头久了,免不了有些难受。
借着烛火,平野偷偷去看姜渡月的表情,却见少年只是目视前方,脸颊微红如春花。
姜渡月目不斜视道:“你自己也是这样的模样,看我作甚?”
平野想也不想,立刻答道:“你好看。”
语毕,姜渡月脚步一顿,两人险些撞上。
少年侧过眼眸,打量了平野一番,干巴巴地开口:“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这个?”
平野却笑道:“我只是说了实话。”
姜渡月抿唇,又拧过头去,将手上的烛台交到平野手上:“好色之徒,这烛台你且拿着吧,也算是好色的下场。”
平野失笑,只觉得打趣对方一番之后,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顿时消散不少。更何况他方才就想要接过烛台,却是姜渡月死活不让,如今不过是换了个方式罢了,他也乐得如此。
两人不知在密道中行了多久,许是一刻钟,又许是一个时辰,终于在快要精疲力尽之际,瞧见了路的尽头。
平野的手刚触及门闩,姜渡月却拦住了他,摇头:“先听听外头动静。”
待到确认外界一片宁静,平野方才推开木门。
一刹那,寒气、水汽齐齐扑至两人面颊。
两人登时被冻得一抖,可没人叫苦,心中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恍然。
“这是在哪里?是出了刚才那座山吗?”平野环顾四周,正前方是一道山泉,正是水汽的来源。而四周地地势平坦,不似在山腰或者山顶,更像是在某座山的山底平原。
“应该如此。”姜渡月抬头望月,眼前一阵闪烁。
“小心!”平野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姜渡月,之前在密室里明明暗暗的看不真切,如今在月色下才能将姜渡月虚弱的脸看个清楚。
许是因为脱了险境,姜渡月强撑的体力也算是消耗殆尽,眼前眼花缭乱,胸口无比沉闷。
“《横香手记》……不要弄丢。”姜渡月低声道,似在自言自语,但平野知晓这是一句嘱托。
平野连声应道:“你放心,不会弄丢的。”
他说着便带着姜渡月去了小溪旁,立刻用清水为对方洗了一把脸。
血水混着泥土成为朱砂色,在指缝中随着山泉流走,在这悄无人烟的山泉旁,谁也不曾知晓这里发生的一切。
平野这才注意到姜渡月不仅身上都是伤,就连脖子和后颈也有伤口。想来这些日子在后山上所受到的折磨,定是和人间炼狱无异。
平野原是个坚韧的性子,他四岁成了孤儿,哭的时候却也不多,在门派中,多多少少也有些和他同样身世悲苦的师弟师妹,他心中怜惜,但也鲜少落泪。
如今见到姜渡月这幅被折磨许久,仍能强撑着从密室里逃出的模样,心中一阵百感交集。
冷水过脸,姜渡月头脑清醒不少,见平野愣神,眼中噙泪的模样,顿时也心神一震。
“哭什么……”姜渡月问道。
奇怪,问出这话之时,他心中也不好受,那将落不落的泪好似已经砸在了他心口,将心口那从未为谁波动的泉,搅得不得安宁。
平野胡乱地擦擦眼睛,又看着姜渡月肩膀上的伤口发神。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你这些日子是如何度过的。”平野低下头,他实在也不明白,缘何这些伤口明明在姜渡月身上,他却能感知到些许疼痛,“若不是我今日偶然闯入,难道你真的会……”
“想那些有什么用?”姜渡月打断了平野,却并非苛责,他知晓自己语气过硬,停顿半晌,接续道,“……其实我也没想过那么多。不过当时你若是不来救我,或许我会用残留的一丝功力,多带几个人上路吧。”
他看着平野低垂的脑袋,看着那原本干净柔韧的发丝如今也布满尘土,又道:“你呢?如果方才因我而死,你会怨我么?”
平野霎时哽住了,随即摇头:“我不怨你。”他说,“我说了,渡月,你我纵然萍水相逢,却也是有缘分的。既老天爷让我们之间能再度重逢,我便相信一切自有天意。我尽了我的心力,若是还没办法扭转乾坤,怕也是天命如此我难违了……”
这话说得好听,却也说得伤心。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平野却误以为姜渡月会恼,连忙又说道:“渡月,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什么,我不过是……”
“我明白。”这一次,姜渡月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山泉一路往下,两人沿着山泉下行。